YINLY
珠峰南坡的山腳下來了一對荷蘭的登山者,他們是一對情侶。點名要一個夏爾巴人當高山向導,攀登珠穆朗瑪峰。
向導有些犯難,他知道歐美的登山者有兩種:一種是來玩的,登山時感到危險或遇到暴風雪,馬上下山,甚至感到不好玩了。也會馬上歸去;還有一種是真正的登山,越難越危險,勁頭越大,非登頂不可。前一種好辦,后一種,向導就要奉陪到底。
夏爾巴人有一個習慣,只要你說登攀。他們從不阻攔。向導問男人:“她也登嗎?”男人點點頭:“當然,我是陪她來的。”
“你們回去吧,你不是陪她登山的,是給她送死的。”這對男女一聽,笑了起來。向導不由得心想:“有你們哭的時候,也好,讓你們認識一下珠穆朗瑪峰。”
上山的時間很長,那是寂寞的。晚上,在帳篷里,他們聊起天來。向導會英語,和他們對話沒有障礙。向導很吃驚,他和男人無論聊什么,甚至不能讓女人聽到的事,女人都會加入進來;而男人談任何話題,從不避開女人。
男人說,他原來有個妻子,兩人覺得在一起過于平淡。吃了一頓散伙飯,分手了。女人也說,她有過一個男友,對她太好了,整天圍著她轉,把她轉煩了,分手后,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更讓向導想不到的是,男人和女人認識僅一個多月,是在一次旅游登山時相遇的。經驗豐富的向導馬上明白了,他遇到了難題,他認定這兩個人對生活和愛人極不負責任。對于登山者來說,自私者是無權進山的。在危急時刻。他們會獨自離去,給同伴帶來災難。向導悲觀地想。他們倆這次珠峰之行注定是相互拋棄的悲劇,不信就走著瞧。
登到海拔7500米的時候,體力明顯較弱的女人突然患了高山病,頭痛欲裂,不能吃任何東西,不住地吐黃水,怕聲音,怕見光。很快。她出現了幻覺,直說胡話。男人急了,到處亂轉。
向導說:“不行,結束登山吧,再不下撤她會死的。”
他們下撤到6800米處,女人所有的癥狀竟然消失了。她又活躍起來。兩人一商量,明日再登。
向導對男人說:“以她的體能,頂多只能到海拔8000米,再往上太危險。而且,好天氣不多了,幾天后會有風暴,到時候想撤都難。”
女人根本不在乎,執意要出發。男人對向導說:“朋友,謝謝你的提醒。這一次,我要幫她實現登頂夢想,我答應過她,只是連累了你。”
他們奇跡般地登到海拔8300米,兩人極度虛弱,但非--常興奮。女人說:“明天……我們的夢……”正是他們的頑強,尤其是女人的頑強。感動了向導。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了一個決定:一定要帶他們登頂,一定要帶他們活著下山。
次日,登頂的時候到了,向導背著氧氣瓶和必要的物品,幾乎是把兩個人拉上了頂峰。在頂峰上,女人和男人拼盡全力地擁抱在一起,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們的眼中含著驚喜的淚水。
撤回海拔8300米的營地,一進帳篷,女人倒下了,體力嚴重透支。高山反應驟然襲來。
翌日早晨,向導看看天氣,已經錯過了下山的最佳時間,暴風雪就要來了,再不下撤也會被活活凍死。
女人醒了,對男人說:“親愛的,謝謝你,我們的夢想實現了。我不行了,你走吧,答應我……”
男人不說話,緊緊地抱著女人。
“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如果不走……”向導平靜地對男人說,“我們就永遠走不了了。”
男人不說話,他把臉貼著女人的臉。
女人望著向導:“請你……把他帶下去……你能答應我嗎?”
向導點點頭。
女人死了,暴風雪來了。向導對男人吼道:“跟我走吧,我保不了你的手和腳,但能保住你的命。我答應過她!”男人不說話,眼淚流在女人的臉上,結了很亮的冰。他把女人臉上的冰輕輕揭掉,淚水又滴落下來,再結成冰。
向導急了,狠狠地踢著男人:“我答應過她的,你得活著,是她讓你必須活著。”
男人的手和臉已經凍傷發白,手腳已經保不住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里……她太冷,太寂寞……”最后時刻,他對向導說:“謝謝你……我們的朋友。謝謝你了……”
男人指了指背包,那里還有很多錢。
最后,向導明白了,他不再勸男人。男人是抱著女人死的,臉上那么安詳。
望著這對情侶,向導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他們,認識身邊的珠穆朗瑪峰。他把兩個人埋在深雪中,陪伴他們的還有那個裝滿了錢的背包。
在風雪中,向導下撤了……
編輯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