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份認同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概念,也是后殖民、后現代文化批評關注的主要焦點。本文通過對當代美國作家菲利普·羅斯代表性作品的解讀和對典型人物的分析,依據身份認同的相關理論,通過分析猶太身份來闡述美國猶太文學的文化內涵,包括美國猶太人的身份困惑和在傳統中尋找自我的歷程,從而闡述當代美國猶太文學體現的猶太文化與現代西方文明的交融。
[關鍵詞]美國文學;菲利普·羅斯;身份認同;猶太文化
菲利普·羅斯是當代美國文壇極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他26歲時發表《再見吧,哥倫布》而一舉成名,共出版20余部小說,獲大獎8次,享譽世界文壇。羅斯的創作主要是長、短篇小說。他的作品內容雖不盡相同,但均深刻地揭示了當代美國的社會風貌和時代特征,體現了當代美國文學最明顯的特點:無根基的感受和空虛。這是他對當代美國文學的巨大貢獻。本文試圖通過對菲利普·羅斯代表性小說的解讀和對典型人物的分析,將美國猶太文學納入猶太移民與宏觀的移民世界及微觀的美國社會的文化接觸這一特定的理論框架,依據身份認同的相關重要理論,通過分析猶太身份闡述美國猶太文學的文化內涵。
一、身份認同與文學批評
身份認同(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概念,它受到新左派、女權主義、后殖民主義的特別青睞。其基本含義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這個詞總愛追問:我(現代人)是誰?從何而來?到何處去?
大概說來,身份認同分為四類,即個體認同、集體認同、自我認同、社會認同。在更廣泛的含義上,身份認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體在強勢與弱勢文化之間進行的集體身份選擇,由此產生了強烈的思想震蕩和巨大的精神磨難。其顯著特征,可以概括為一種焦慮與希冀、痛苦與欣悅并存的主體體驗。我們稱此獨特的身份認同狀態為混合身份認同(Hybrid Identity),這種身份認同也是后殖民、后現代文化批評關注的主要焦點。
當代西方文學批評越來越強調文化與制度批判,身份認同也日益成為女權、后殖民等批評流派的主要內容。它們提倡重讀文學經典,深入分析殖民霸權和男性中心文化,重寫殖民遭遇中的雙方歷史以及兩性沖突故事,以便重新確立身份認同的各種新標準。
當代文學批評中的身份認同研究并沒有脫離文學批評,相反,它竭力從文化、意識形態、權力等外部視角重新闡釋文學及各種相關問題。在新的批評視野中,多種觀念交叉共存,各式文本彼此互文。身份認同研究就是要重新解讀文學文本,讓那些在文本中掩壓已久的歷史、沉默的少數聲音、扭曲的種族經驗以及各種邊緣的身份問題揭開面紗。從臺后走到臺前。
二、猶太文化與猶太身份
猶太人,所謂“上帝的選民”的生存發展史表明他們被選中忍受壓迫,忍受歧視。兩千年來。猶太人沒有建立自己的國土。成員流散在形態各異的文化中間,但他們始終保留民族傳統,堅持宗教信仰。
猶太人起源于一個半游牧部落和氏族集體,在古代近東時期,主要是農民和戰士,后主要從事手工業與商業,有時廣泛散布于小的鄉村和城市里,有時集中在少數幾個地理區域或世界上的主要城市中。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猶太人的身份主要是血統的無可置疑,同時他們熱情地尋求皈依者。在那時,猶太人實際的忠誠包含著強有力的個人選擇因素。猶太史是以歧視、仇恨和施虐于猶太人為特征的,同時交替著相對安全的時代。7世紀初,猶太人主要處于散居狀態。盡管他們失去了家園,但他們仍保持著一種共同的身份和社會的聯結性:猶太教是一個民族的宗教,猶太民族是一個首先基于傳統的猶太自我概念,而且是基于較有限的歷史因素的宗教社會學意義的整體。由于猶太人的適應性很強,散居區的離心傾向便產生各種區域性的猶太習俗和文化,只是由于有其他的向心力才把這些分散的猶太人共同集中于一個熔爐之中,熔煉出新型猶太人。
猶太人似乎生而具有流離意識,這其實折射出猶太性的靈魂——對自由的向往及強烈的生命意識。猶太人經歷了一段從唾棄猶太宗教到認同并繼承猶太傳統的歷程,從自身的苦難中痛切地意識到加強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性。之所以世界各地的猶太人具有強大的向心力,很重要的原因是擁有共同的宗教信仰。作為客居他國的猶太人,在保持本民族傳統及宗教信仰上,經歷了從最初試圖擺脫作為猶太人的身份,到最終達到對傳統的繼承,對信仰更加忠誠的歷程。
美國是猶太人的重要聚居地。猶太人大批移居美國是在19世紀。第一代猶太移民起初都聚居在北方城市里,他們原封不動地保持著他們正統的猶太教和生活習慣,繼續操他們本民族的語言——意第緒語,保持著鮮明的民族特色。移民的第二、三代則受到雙重文化的沖擊。一方面,現代美國社會結構的熔爐性特征不斷使他們美國化,賦予他們美國人的特點;另一方面他們又大多生活在集居區,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多多少少對他們有些影響,即使他們不再嚴格遵從猶太教法典的道德教規,也至少在其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生存,猶太生活中特殊的精神格托現象也使得猶太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存有一種內在的猶太文化情感積淀。但他們又隨遇而安地迎合當地的文化環境,這種長期生活在文化夾縫中的現實處境使當代猶太人有一種自我身份的困惑和非我意識,有一種被世界排斥的感覺。這種對自我身份的自覺在猶太人身上常常體現為強烈的局外感和邊緣感,反映在猶太文學文本中就成了各種各樣的異化現象。
三、菲利普·羅斯與猶太文化身份認同
菲利普·羅斯是繼馬拉默德、艾·巴·辛格和索爾·貝婁之后的又一位美國猶太文學作家,也是當代美國文壇極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他在20多部小說里探討了多樣的主題:屠殺、戰爭、家庭生活、個人的內心混亂、作者的想象和技巧以及現代人主體身份。
羅斯小說的主人公大都是猶太人,主要描述這些人物在不斷變化的美國社會中的自我意識或他們所起的作用。這些人中有的出身低微,有的是新生的中產階層的典型,但都有某種程度的心理缺陷。他們厭惡猶太人傳統的家庭觀念和猶太教規,斗爭的目標是要沖破傳統的束縛,結果造成父子不和、愛情失敗,只得以淫亂的性生活或求助于心理醫生來解脫內心痛苦和精神的空虛,由此引出精神危機這一主題。
1異化帶來的困惑
在19世紀上半葉特別是從19世紀70年代開始。大量的德國及東歐猶太人移民到美國后,猶太文化才真正開始了與美國文化具有決定意義的碰撞。美國的猶太移民來自四面八方,社會、經濟背景各異,甚至移民內部也有矛盾,但共同的歷史命運、文化傳統和種族身份,使得猶太移民文化在美國主體社會中以相對統一的亞文化體系出現,與美國社會發生著文化接觸,從而也實現了猶太文化的美國演變。這種演變一方面以猶太傳統為文化之根本,另一方面又融進了美國文化的若干內容。因而美國猶太文化一定程度地整合了兩種文化的雙重特性。在猶太移民演變為美國猶太人的文化過程中。移民們呈現出種種困惑的文化心態。
在文學主題上,猶太作家特別發揮了那些根植于猶太傳統而又與當代社會相契合的思想。幾千年來猶太民族作為客民生活在異邦文化的夾縫之中,始終處于邊緣人的地位,面臨著一種被同化的危險。羅斯正是以描寫被美國社會同化的猶太人而著名的作家。在他的筆下,我們可以窺見當代美國社會中年青—代猶太人的變態心理,他們一方面厭惡猶太人的家教觀念和教規,拼命想掙脫傳統的桎梏,另一方面又難以在現代美國中找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樂園。對于這種夾在古老傳統和現代文明縫隙間的矛盾心理,別的猶太裔作家雖然也有過不同程度的描繪,但誰也不及羅斯寫得那樣深刻鮮明。
《乳房》是羅斯闡釋異化的極端之作。凱佩什教授是波特諾的繼續與發展,他是一個比較文學教授,他在大學里講授卡夫卡,最終變成了一個大乳房,這種極端異化的現象揭示了包括猶太人在內的所有現代人喪失自我和尋找自我本質的困境?!度榉俊芬彩鞘軍W地利猶太血統作家卡夫卡《變形記》的啟迪而創作的一部存在主義小說,它通過主人公的孤獨和缺乏同情,突出了異化主題。小說乍看起來似乎混亂不堪,但其內里則體現了作家對美國商業性文化壓力下個人異化的憂慮和關注。《乳房》中凱佩希的變形則可歸咎于由美國性文化與傳統道德的沖突所引起的知識分子的驚恐。
而在《情欲教授》里,羅斯除了繼續通過凱佩什對女性的追逐來展示性的異化之外,還進一步揭示出了猶太人即現代人不斷尋找的悖謬?!段业哪腥松摹泛汀肚橛淌凇芬粯樱际峭ㄟ^“性”的異化來解釋羅斯自己對文化沖突的看法,同時也對美國社會將弗洛伊德心理學庸俗化所造成的性泛濫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和諷刺。也許有人認為,羅斯已經在他的文學創作中把“性”當成了“反叛”的武器。其實不然。猶太人在“性”的認識上有史以來較之于其他民族是最為科學、最為開放的,像貝婁、辛格和馬拉默德一樣,“性”在他們的筆下成了猶太人受壓抑的根源之一,他們在“性”上大做文章,也正是對猶太傳統的承繼和批判。
猶太民族長期生活在異族文化的夾縫中間猶太人的普-遍困惑往往首先體現在對自我身份的困惑上,這種對身份的自覺意識在文學中常常體現為強烈的陌生感、局外感、邊緣感乃至非我的異化感,于是就有了許多尋找家園與精神家園的故事。羅斯筆下的人物遭受著惡行與德行的雙重折磨,而他持續不斷地告訴我們他的人物都具有強烈的愿望要想有個“家”,有家的愿望既表明了他們數千年心理疾病的癥結之所在,又表明了他們真實生存的實在追尋。
2在傳統中尋找自我
當代美國猶太文學表現出一種向猶太傳統回歸的傾向,這反映了美國社會文化的發展變化。二戰前,美國猶太移民同其他少數民族一樣,生活在被異化的陰影之下而被迫放棄本民族的傳統習俗,以獲得美國主流文化的接納。20世紀60年代末期以來,多元論開始深入人心,加上美國這個多種族融合的國家又不能提供—個有凝聚力的文化特征來取代移民已基本放棄的種族特征,于是許多群體和個人開始重新尋找和恢復自己的種族文化,以取得群體感和認同感的立足點。
異化導致了猶太身份的喪失與自我本質的危機。羅斯的主人公在經歷了異化的痛苦后,并沒有徹底地消極退讓,相反,在小說結尾處,讀者時而發現主人公返回猶太家園,希圖實現自我的傾向。
《對立的生活》描寫了猶太作家朱克曼和他那位當牙醫的弟弟亨利的非凡際遇。朱克曼和亨利都已人到中年,、卻發現自己不但同現實生活對立,而且兄弟倆的生活也驚人地彼此對立。39歲的亨利已頗有名氣,家庭生活也安定舒適。他既有嬌妻愛子,又有情婦,甚至還得到一位瑞士血統的德國金發女郎的垂青。但為了成為一個真正的猶太人,他不辭而別,獨自一人到以色列,卷入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以追求猶太人的自我更新。在《我作為—個男人的生活》中,羅斯以朱克曼作為敘述者曾告訴讀者,亨利性功能失調,并患有心絞痛,可他不聽從醫生的勸告,為了繼續尋歡,上了手術臺,終于死亡。朱克曼本人雖然結過三次婚,但因身患心臟病和不治之癥,所以一直無子。而在這部作品里,羅斯又轉而敘述朱克曼到以色列勸已經復活的亨利回美國,他自己則在手術臺上死去,還舉行了葬禮。故事情節如此撲朔迷離,兩兄弟的生命仿佛互相交替。這里,羅斯借用—個猶太復國主義者的經歷道出了什么是“猶太特性”以及猶太人與猶太精神文化中心以色列的情感聯系。
四、結語
當代美國猶太文學作為猶太文化在美國演變的生動寫照,體現了古老的猶太文化與現代西方文明的交融,呈現了非凡的文化景觀、文學實績,并多方面地表現出當代美國文學發展的方向性意義。羅斯堪稱猶太作家的典范,他的小說文風坦率,情節清楚,人物栩栩如生。盡管有時情節發展顯得突兀,故事結構有些松散,但這決不會使他充滿活力的作品有所遜色。他的作品內容雖不盡相同,但均深刻地揭示了當代美國的社會風貌和時代特征。
[作者簡介]鄭軍榮(1970—),男,江西寧都人,碩士,南昌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