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軟件產業,危機中逆勢飛揚
【編者按】
軟件外包,即一些發達國家的軟件公司將他們的一些非核心的軟件項目通過外包的形式交給人力資源成本相對較低的國家的公司開發,以達到降低軟件開發成本的目的。軟件開發的成本中70%是人力資源成本,所以,降低人力資源成本將有效地降低軟件開發的成本。

軟件外包將為中國軟件業帶來什么?不僅僅是經濟發展的機會,還有先進的軟件開發管理流程,以及嚴格的軟件質量控制體系。通過發展軟件外包產業,我國的軟件產業將逐漸地告別手工作坊式的開發時代,進入工程化、規模化的開發領域。
全球軟件外包發包市場主要集中在北美、西歐和日本,接包市場主要是印度、愛爾蘭等國家。其中,美國市場被印度壟斷,歐洲市場則被愛爾蘭壟斷。現在,菲律賓、巴西、俄羅斯、澳大利亞等國也加入了世界軟件外包的競爭行列。
今年2月初,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于促進服務外包產業發展問題的復函》,批準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大連、深圳、廣州、武漢、哈爾濱、成都、南京、西安、濟南、杭州、合肥、南昌、長沙、大慶、蘇州、無錫20個城市為中國服務外包示范城市,并在這20個試點城市實行一系列減稅、免稅、貼息等鼓勵和支持措施。
根據商務部的解釋,服務外包業務系指服務外包企業向客戶提供的信息技術外包服務(ITO)和業務流程外包服務(BPO),包括:業務改造外包、業務流程和業務流程服務外包、應用管理和應用服務等商業應用程序外包、基礎技術外包(IT、軟件開發設計、技術研發、基礎技術平臺整合和管理整合)等。
業內人士稱,這是第一次從國家層面提出成立軟件外包示范城市,可見國家對外包產業的扶持力度和決心前所未有。
該人士認為,推出軟件外包“新政”的主要原因有兩個:首先,如軟件大國印度,從1997年開始就對軟件外包企業實行免稅政策,包括企業所得稅、營業稅全免,并且當為期十年的免稅政策到期后,又將免稅政策延期,現在印度的軟件外包企業依然享受著免除所得稅和營業稅的優惠政策,而我國的政策扶持力度則遠遠不夠,存在著政策瓶頸。
其次,適時推出20個軟件外包示范城市,是國內產業結構轉型的一個必然要求,此次金融危機對傳統的加工制造業造成了嚴重影響,“原來可能要漸進的轉變,因金融危機而迫使我們加快步伐”。
蘇州樣本
此次國務院的復函中提到“在蘇州工業園區技術先進型服務企業有關稅收試點政策繼續執行的基礎上”,此次20個軟件服務外包示范城市的出臺,早在兩年前就已開始醞釀,而蘇州是其中的一個典型樣本。
自2006年起,商務部先后認定了16個中國服務外包基地城市和4個中國服務外包示范園區,蘇州工業園區是其中之一。據蘇州工業園提供的數據,園區2008年軟件外包業務增長超過50%,服務外包產值107億元人民幣,其中離岸外包達3.7億美元。
這樣的高產背后,是蘇州工業園軟件外包的三次熱潮推動。
蘇州工業園區真正開始有軟件外包企業是從1995年開始,當時中國政府與新加坡政府合作,創立了合資軟件外包公司,這給園區帶來了第一波外包熱潮。蘇州工業園經濟貿易發展處陳霞處長告訴記者,當時選擇蘇州工業園作為外包試點區域,與工業園中新政府合作的特殊身份有很大關系,“正是入駐園區的很多新加坡企業,催生了軟件外包服務的需求。”
從2000年開始,留學生紛紛回國創業成為熱潮,帶動了園區第二波的軟件外包服務熱潮。“借著當年互聯網發展的東風,一大批IT人才來到了這里。”陳霞表示,工業園區當時把軟件外包服務企業一直歸為高科技企業,并沒有把它單獨分類,因此使得當時軟件外包公司的數量、產值都無從考量。
2006年12月31日,蘇州工業園區正式推行《技術先進型服務企業試點政策》,這標志著蘇州工業園作為外包服務試點區域的開始,而這也引發了軟件外包的第三波熱潮。“當時施行的一系列優惠政策,是別的地方給不了的。”陳霞稱,根據當時對園區內技術先機型企業的政策,免收企業15%所得稅;員工工資在稅前列支,即員工工資這一塊,企業免繳稅;并且離岸外包營業稅全免。
“對軟件外包行業,優惠政策對企業的吸引力最為重要,這些政策在蘇州試點都取得了效果。如今,這些政策在20個軟件服務外包示范城市繼續實行,也算是蘇州工業園作為試點區域的一點經驗。”陳霞說。
杭州樣本
2009年上半年,杭州高新區(濱江)借著已有產業基礎優勢,成功將戰略中心轉移到發展軟件與信息服務外包業。上半年,全區實現離岸服務外包執行額1.7億美元,同比增長97%,完成全年2.2億美元任務的77.3%。目前,該區從事軟件服務企業近300家,其中,85家企業開展了離岸服務外包業務并已在商務部服務外包系統完成注冊登記。服務外包業正逐漸成為該區經濟增長新引擎。
杭州市長蔡奇曾經做過這樣的比喻:“杭州在發展服務外包方面采取了‘人腦+電腦’的措施。”所謂的“電腦”就是平臺,這為服務外包企業集聚發展提供了可能。
今年5月,微軟(中國)與高新區(濱江)合作建設的“軟件開發創新服務平臺”正式啟動。該平臺引入微軟最先進的軟件開發的全套解決方案,以SaaS(軟件即服務)模式為廣大中小軟件和服務外包企業提供“按需租用軟件開發工具”服務,以及包括建模、開發、測試、項目管理在內的全過程服務。
對于高新區的服務外包企業來說,這樣的平臺在高新區正“步步升級”。2003年,該區就成立了“杭州國家軟件產業基地辦公室”,每年撥出5000萬元資金專項用于支持軟件、IC設計等產業發展。現在,該區還擁有國家通信產業園、國家軟件產業基地、國家軟件出口創新基地、中國服務外包城市基地(示范區)、中國軟件出口歐美工程試點基地等九大國家級基地(園區),初步形成“一個基地多個園區”的軟件產業發展格局。
而在“人腦”方面,僅上半年,高新區(濱江)經認定的服務外包培訓機構就累計完成各類人才培訓1563人次。
目前,該區依托服務外包行業協會和聯盟,正積極嘗試建立企業自主、政府資助型的人才培訓機構,以滿足企業對各類專業人才的需求。
同時,高新區拿出8000萬預備“砸”向服務外包的硬件投入。日前,該區正在加快軟件園一、四期改造整合工作,計劃將其打造成為服務外包示范區的核心區塊。整合后的軟件園一、四期占地250畝,建筑面積達25萬平方米,預計可容納1.5萬人同時辦公。
資金方面,2008年,高新區(濱江)獲得商務部服務外包資金1397萬元,組織40家企業共計3353人次申請浙江省服務外包資助資金。同時,還啟動區本級服務外包政策的兌現工作,擬由區財政撥付1000萬元專項資金,對上半年服務外包企業在用房、人才培訓、資質認證、產業聯盟、平臺使用等方面進行資助,對區內領軍型服務外包企業自建產業用房,給予建設資金貸款貼息。
有了實打實的資金投入,今年上半年,高新區(濱江)還赴美國、日本等國召開服務外包專題推介會,推介高新區產業環境,吸引國外服務外包企業來杭投資。1-6月份,新引進服務外包項目7個,其中有接單世界500強日本永旺的維杰思科技(杭州)有限公司、接單世界500強日本夏普專業從事手機動漫、游戲軟件開發的迪漫(杭州)軟件科技有限公司等,服務外包招引工作初見成效。
借鑒印度的“反向式增長”
今年6月的第七屆大連軟交會上,麥肯錫大中華區董事長歐高敦做出這樣一個判斷:中國軟件外包能夠借此次金融危機實現反向式增長,其中的佼佼者更有機會躋身全球領先者。麥肯錫全球董事彭壯壯把歐高敦的這句話提煉出三點含義:金融危機下,其他行業在衰退,但IT/BPO(業務流程外包)行業在增長;其他國家在衰退,但中國等新興市場在增長;其他傳統的軟件外包在衰退,但新業務模式的外包在增長。
麥肯錫的樂觀來自印度在之前三次全球衰退中的“逆勢”亮眼表現。
1997至1998年的金融危機給世界各國都造成嚴重經濟衰退,這兩年全球平均GDP分別下降了0.4%和0.8%,而印度IT相關服務出口收入的年度增長卻達到了57.1%和63.6%;2001年網絡泡沫破滅之際,全球平均GDP下降了0.7%,印度IT相關服務出口收入仍增長55%;2005年由于油價高企和區域經濟失衡,全球的GDP增速由上一年的13.3%下降到8%,印度IT相關服務出口增速依然保持在37.6%。
“盡管無法完全就此判定服務外包與經濟衰退存在反向的增長關系,但印度的確牢牢抓住了這三次危機中的機會。”彭壯壯說,中國也正面臨著這樣的選擇。
“中國等新興市場在經濟衰退中將可以通過人力成本套利加速發展。”麥肯錫認為。雖然受美歐政策變動、當地房地產成本下降和近岸人力資本降低等因素的刺激,中美洲以及東歐等地的近岸外包對歐美金融機構業務外包的吸引力加大,但麥肯錫認為,中國、印度等離岸勞動力的套利機遇遠高于近岸(70%相對于30%),加上中印的外包經驗積累和人力資源庫已經相對完善,近岸外包不會形成太大威脅。
據麥肯錫最近走訪的美國六大金融機構反饋,五家金融機構打算繼續保持或擴大今后6-12個月內離岸服務外包的計劃。“在投資壓縮和管理層重視缺乏情況下,關鍵是如何能幫助金融企業提高離岸外包的收益,這是中國外包企業應該仔細思考的問題。”彭壯壯說,這樣才能抓住危機中金融外包的機遇。
此外,日本的發包可以部分對沖歐美金融機構的收縮。“日本的老齡化已經非常嚴重,加上中國文字和文化的共通性,這應該成為中國企業的重點關注對象。”畢馬威合作人吳劍林表示。
與印度相比,中國外包軟件企業還有另外一個殺手锏——尚未啟動的龐大內需。據麥肯錫統計,2008年,中國的IT服務支出總量占GDP的比例僅為0.2%,而印度為0.5%,韓國為1.3%,日本為1.8%,美國接近2%,英國甚至達3%,中國遠遠低于其他國家。
“低比例意味著巨大的成長空間,一旦市場啟動,將帶來巨量的業務。”彭壯壯認為,國家目前已經看到了軟件外包的價值,并下定決心開發軟件外包業的潛力。彭建議,國家可以系統地推出并執行四大扶持計劃(增長引擎計劃、內需釋放計劃、特大型外包項目計劃和領軍企業扶持計劃),外包的前景將因此非常光明。
相關人士表示:“國內的拉動額度表現出比較好的態勢。”國內的電信重組和3G牌照發放、電力營銷系統的快速發展和新醫改帶動的醫療軟件行業,各地的鐵路、高速等交通新改革,以及由此所拉動的物流、集裝箱都將大大促進行業的發展。據工業和信息化部的數據顯示,大規模的3G建設或將為軟件外包增加160億-240億元的市場。
“中國很有可能在五年之后追趕上印度。”微軟全球資深副總裁、大中華區副董事長張亞勤表示。
麥肯錫認為,中國要趕上全球產業的增長速度,還要根據自身的競爭優勢明確搶進的增長引擎,避免與印度陷入價格戰和低端競爭,把發展的重點逐漸從應用開發維護、系統集成和基本業務流程外包等傳統領域向工程服務、研發、市場運作和決策支撐等高附加值領域拓展。
就在中國20個服務外包示范城市設立之時,軟件外包服務的“龍象之爭”也正向有利于中國的方向傾斜。
據印度國家軟件和服務公司協會的報告,印度外包公司服務對象多為金融機構,其利潤的50%來自美國,華爾街30%的后臺服務外包業務承包給印度,而金融危機使得軟件外包服務的訂單大幅減少。印度最大的3家軟件外包巨頭TATA、Infosys和Wipro的利潤都出現了明顯下滑,軟件外包巨頭薩蒂揚軟件技術有限公司(Satyam)巨額財務造假丑聞更讓印度軟件業雪上加霜。
“外包”路上幾道檻
盡管前景看好,但國內軟件外包的幾個軟肋仍亟須解決。
首先,在市場份額和增長速度上,中國仍然大幅落后印度。全球離岸外包產值在2007年達到了600億美元,而中國只占不到10%的份額;中國前四大IT軟件外包服務廠商在過去3年的增長率為21%,盡管速度并不慢,但印度前四位公司的年增長率卻是中國廠商的兩倍,規模在2007年時更是達到了中國廠商的14倍。
據麥肯錫保守預測,全球離岸外包規模到2012年可超過1600億美元,如果中國希望屆時成為無可爭議的全球第二大服務外包目的地,則需要取得20%的市場份額,即300億美元以上。這意味著,中國需要在今后4年內使行業規模增長5倍以上,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其次,中國軟件外包行業依然呈高度分散的格局,缺少與世界頂級企業規模相媲美的大型企業,也尚未出現一家服務外包收入超過10億美元的國內企業,這導致我國不能有效地獲取大型外包和集成項目。
蘇州工業園區軟件與服務外包職業學院院長楊冬認為,要想使整個產業繼續發展,必須扶植千人規模以上甚至過萬人的大企業,才能具備足夠強的競爭力,“發展到今天,軟件外包已不再是單純的軟件開發問題,往往涉及到金融、物流、能源等跨行業的全業務解決方案。”
這種現狀也造成了中國缺乏價值定位和足夠的吸引力。畢馬威合伙人吳劍林告訴記者,畢馬威曾對150個跨國公司的CEO進行了問卷調研,大部分能很容易地說出10個印度外包城市,但大部分人只能講出中國的北京和上海;如果印度的商業發展人員推廣效果為100,中國的商業發展推廣效果平均只能達到50,“中國缺少對外包城市和整個產業的整體包裝,缺少成功故事的帶動。”
麥肯錫的報告也指出,跨國企業的大多數IT決策者認為中國更適合充當全球制造中心,而不是新興的服務外包大國。這導致它們對在中國外包的潛在風險產生極大的誤解,如:想當然地認為中國缺乏充分的知識產權保護。
楊冬建議,外包企業之間可以通過兼并或者海外收購擴大自身的規模,而政府則可以建設平臺對軟件從業人員進行技術培訓,目前國內軟件外包完全是市場化行為,缺乏行業性組織,這上面可以學習印度,成立國家軟件和服務公司協會,制定行業規范,并定期發布行業報告,以協助企業從人才培養到海外訂單接洽整個流程。
“另外,中國20家軟件外包基地的建立固然是好事,但也要避免出現內部競爭的局面。”吳劍林表示,軟件外包不能繼續走價格戰的老路,這將導致大部分利潤外流,并且很容易把產業周期提前結束。
與此同時,周邊以及其他新興國家在服務外包上的興起也對中國的外包形成不小的挑戰,如: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印尼以及埃及不斷地加大服務外包的支持力度,這些國家的政府紛紛出臺了大力度的政策支援。據麥肯錫埃及外包研究員介紹,埃及已經將“在2017年之前成為全球五大離岸外包目的地之一”作為政府的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