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是從接到父親打來的那個電話開始的。電話里,父親幾乎崩潰的聲音告訴他,妹妹找到了……林楠好久都沒有說話,突然蹲下去哭了。
林楠從宿舍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他的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你快來啊,我已經到了?!蹦吧奶柎a,林楠沒有心情理會它。很快手機又響了:“我到你們學校門口了,你什么時候到?”
林楠只好回了條短信:“你是誰?”緊接著手機響起,對方打了電話過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傳了過來:“我是葉子啊,你快來,我手機要沒電了……”電話斷了,林楠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往校門口方向走去。
天很冷,學校大門口冷冷清清,只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林楠看著她問:“你是葉子?”女孩哇的一聲就撲了過來,大喊:“死花無缺,終于見到你了!”
兩人在校園旁邊的咖啡廳里坐下的時候,林楠才問:“這么冷的天,你怎么還穿裙子?”
女孩喝了一大口熱咖啡,身子才不啰嗦了,埋怨著說:“我怎么知道你們西安這么冷,廣州那邊現在還很熱呢,睡覺都不用蓋被子?!?/p>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林楠認真地說,“我不認識你。”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花無缺,你胡說什么啊!”
“我真的不認識你?!绷珠俅螐娬{,女孩才發覺他不是開玩笑,緊咬著嘴唇,努力壓抑著眼中的淚水,說:“那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原來這個叫葉子的女孩是來見網友的,她與一個叫“花無缺”的人在網上“熱戀”了半年多了,最后她提出見面,于是千里迢迢來到西安。
“你在西安沒有其他朋友嗎?”林楠問。葉子搖搖頭,林楠看了看窗外,已經漆黑一片,細細的雨絲在路燈的光影里飄搖?!澳阍趺淳湍敲礇_動,一個人跑來西安了呢?要是遇見壞人怎么辦?”林楠的語氣里帶著責備,葉子垂下頭,沒有說話。林楠的眼中卻泛起了淚花。
林楠帶著葉子去女生宿舍借宿。路上,葉子不停地念叨:“花無缺怎么是這樣的人呢?我好不容易趕過來見他,他居然留了一個假號碼給我?!绷珠A撕靡粫海f:“網戀和現實中的愛情是不一樣的,你們這些女孩子,就是這么不現實?!拔乙欢ǖ谜业剿?”葉子倔強地說。
第二天一大早,葉子在林楠的陪同下吃完早餐,就央求林楠帶她去找花無缺?!八恼婷惺裁?”林楠問,葉子搖頭。林楠又問:“他在什么系你總知道吧?”
“機電系。大四。”葉子說。林楠搖搖頭:“機電系有一千多學生,怎么找?“那怎么辦?”葉子著急起來。林楠說:“好吧,我想辦法。”
林楠帶葉子來到學校機房,在校園網站發帖子:尋找機電系網名為花無缺的男生,葉子已從廣州趕到西安,見帖請速聯系。很多人回復,但沒有叫花無缺的。
“你們學校附近有很多網吧吧?”林楠說:“是的,你見過他的真面目沒有?”葉子又搖了搖頭,林楠面露難色,但葉子說:“如果見到他,我一定能認出他l”這女孩怎么就這么任性呢?真像極了妹妹,林楠在心里想,然后帶著她走了一家又一家的網吧,最后一無所獲。
大概快要下雪了,天空灰蒙蒙的,呼嘯的北風刮得路旁的樹枝嗚嗚地響。葉子紅著眼睛說:“他為什么不肯見我?為什么要玩弄我的感情?”葉子的哭訴讓林楠心里一揪,鼻子就發酸了。
火車站廣場上,人來人往。從西伯利亞洶涌而來的寒流,穿越了千山萬水,侵襲著這座古老的城市。終于下雪了,雪花一片一片,覆蓋了廣場上青色的石塊地板。林楠和葉子在廣場中央站定,林楠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p>
“原來雪花真的好美。”從小在廣州長大的葉子驚嘆道。她的鼻子,還有耳朵都凍得紅通通的。林楠脫下外套,披在葉子身上,說:“以后別犯傻了,一個女孩子孤身到陌生的地方,很危險。”
葉子點點頭,說:“謝謝你從昨天到今天都陪著我,你心腸真好。”林楠看著葉子的眼睛,輕輕地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雪花仿佛小精靈一般,自空中飄下,飛舞著包圍了他們。他們擁抱在一起,身邊不斷有人流涌過,但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葉子在他的擁抱里,忘掉了失戀的委屈,林楠在她的擁抱里,得到了這個寒冷冬天里最溫暖的安慰。
只是這個擁抱太過短暫,廣場中央的時鐘咚咚地響了,敲了十二下,他們慢慢分開,林楠說:“我們走吧,別誤了火車?!?/p>
在候車室里,葉子把林楠的外套脫下來,說:“還你?!绷珠f:“不用了,你回去要好好學習,別像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那樣談什么網戀了?!比~子點點頭。
林楠看了看表,火車就快進站了。他突然好像想起什么,說了句:“你等我一下?!比缓蠹贝掖遗芰顺鋈ィ貋頃r,拎了一大袋水果、餅干還有巧克力,遞給葉子。此時,候車廳的工作人員正拿著喇叭喊:“列車進站了,請大家收拾好行李準備上車。”候車廳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隊伍往前移動,葉子眨了眨眼睛,努力讓淚水沒有流下來,回頭只朝林楠說了三個字:“我走了?!?/p>
林楠朝她揮手,微笑。
葉子是在火車開動后,才發現身上穿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封林楠早就寫好了的信:
“其實我是認識花無缺的,我們住同一間宿舍。那天從宿舍出來時,我們彼此拿錯了手機,因為我倆的手機是同一型號的……花無缺也沒想到你會真的千里迢迢從廣州趕到西安,他很意外,他以為網上的愛情都是虛假的,他在現實中早就有女朋友了。所以。他沒有見你。葉子,你知道嗎?我的妹妹也如同你一般,去年跑到北京見一個網上的男友,結果一去不復返,再也沒有消息。家人和我這一年來,都在四處打探妹妹的下落,父親還特意去了北京好幾次,都一無所獲。就在我接到你的電話的那天早上,父親打電話告訴我,公安局找到了妹妹,但找到的,是妹妹的尸體……
你說話的語氣,還有倔強的脾氣,都和我妹妹像極了。我驚訝于你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里,最后一次體會與妹妹相處的美好時光……”
葉子看到這時,已經淚流滿面。她這才知道,林楠把她攬入懷時,為什么手一直在顫抖,抱得那么緊,那么舍不得,就像是一場生別死離。
窗外的雪像柳絮一樣飛揚著,葉子旁邊的車窗關不嚴實,寒風刀子一樣擠進來,一旁的乘客都凍得嘴唇發紫,葉子抱著那封信卻感覺不到冷。而林楠,此時,已上了一輛去北京的火車。
他和她,一路向南,一路向北。人海茫茫,或許她還能遇見他,或許永遠不會。不過,沒有關系,那個擁抱,已足夠溫暖整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