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細查找當時的文獻,宣傳材料中的鄧世昌其實并不全面。
首先,鄧世昌是一個人情世故通達的高級軍官。鄧世昌是那批赴英留學生中年齡最大的,也是唯一有社會經驗的。在加入馬尾學堂成為軍人之前,鄧世昌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港商,他的人情練達超過了他所有的同學。
他在北洋水師中,本來有著先天的不足。鄧世昌是北洋水師管帶(艦長)中唯一的非閩籍漢族軍官,而福建人的排外,是連丁汝昌也頭疼不已的事情。而鄧世昌則能夠和閩系軍官們很好地相處,他的歷練使他在同輩中脫穎而出,丁汝昌對他倚若心腹。
鄧世昌的致遠巡洋艦屬于輕巡洋艦(快碰船),其檔次低于林永升的經遠,它們都是重巡洋艦(炮塔艦),鄧能夠得到這樣的頭銜,顯然不是由于統帶軍艦的重要,而是因為他作為中軍副將,帶有參軍長或副官長性質的職務和中樞更為接近。如果他沒有豐富的社會經驗,署理這個位置是很難想象的。
鄧世昌是一個勇敢而多少有些魯莽的軍官。他練兵有方,勤奮過人,他帶兵非常嚴格,甚至近乎苛刻。在大東溝海戰前,他正在受到審查,理由就是治軍太嚴,而“鞭打士兵致死”。他帶船多年,事故率在北洋水師各艦長中最高,他擔任鎮字號炮艦艦長的時候,曾經在風浪中把軍艦擱淺,擔任揚威艦艦長的時候,一次煤帶得不足,在海上漂流了許久,一次因為不熟悉水情,螺旋槳葉片刮底受損。這些記錄因為他另有敢做敢為的精神而沒有影響他的升遷,但是作為艦長,鄧大人也確非完人。
通行的說法,對鄧世昌最后犧牲的描述其實并不十分清楚。
第一,鄧世昌的致遠艦為什么會身負重傷,艦身傾斜?
那是因為鄧世昌下令突出陣前,獨自抵抗日軍本隊和第一游擊隊的幾乎全部炮火。當時北洋水師擺成的隊形類似一個八字,旗艦定遠在最前面,因此頓成日軍集火射擊的目標,北洋艦隊沒有想到日軍炮火如此準確和兇猛,頓時被打掉了指揮部,全軍陷入混亂。
鄧世昌的致遠在定遠左側后方,他的職務是“中軍副將”,現在說法,直屬隊的指揮官,他和其他艦長不同的責任就是救護和掩護旗艦,面對日軍的狂攻,他毅然采用了一種富有個性的做法來完成自己的職責——沖出隊前,升旗吸引敵人火力。他并不是瘋狂,而是履行自己的職責。
結果對致遠艦是災難性的,因為致遠號屬于英國制造的輕巡洋艦,裝甲薄而機動靈活,拼防御力是它的弱點。但是,它的犧牲換得定遠、鎮遠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重整旗鼓,如果不是丁汝昌這時已經負了重傷,此戰勝負還很難料。
第二,鄧世昌為什么去撞擊吉野?
彈藥垂盡應該是文人的杜撰。真正的原因是鄧世昌冷靜地在采取里薩海戰的撞擊戰術,這是甲午海戰前最近的一次大規模海戰。那一戰,意大利人就依靠撞擊一舉改變了戰局——當然,鄧世昌無從知道這也是海戰史上最后一次成功的主力艦撞擊作戰。這表現了鄧世昌優秀的戰術素養,他的致遠艦速度是北洋艦隊最快的,而且船首下暗藏沖角;他也了解對手,所以直撲日本巡洋艦吉野,吉野是火炮射速快,而裝甲較薄的英國軍艦,如果真的撞上吉野,鄧世昌是有把握送它到海底的。
至于吉野號比致遠號快,那不是問題,因為日軍當時是首尾魚貫陣,吉野是在隊列之中,它不能隨便改變位置和航速,否則就會有和前后的日艦相撞的危險。吉野已經相當于一個死靶子!確切地說,致遠對吉野不是“追”,而是“截”,所以,吉野就算快,也無法發揮它的機動優勢。
鄧世昌不愧是一個優秀的職業海軍軍官!
第三,致遠艦是功敗垂成,傳統認為它是被日軍魚雷擊沉,而實際資料顯示日軍并沒有在海戰中發射魚雷。當時的魚雷水準很低,更適合攻擊錨泊固定目標。由于致遠艦沉沒太像典型的中雷沉沒,現在的普遍看法是日軍炮彈引爆了致遠艦負載的魚雷。
我個人認為,致遠的沉沒,鄧世昌不夠細致的性格和戰斗作風或許也起了一定作用。因為北洋艦隊接戰之前,曾經明令各艦把魚雷投棄水中,以免殉爆,而致遠艦由于某種故障,恰恰無法投放自己舷側發射管中的魚雷(致遠水兵證實)。而鄧世昌對此的反應是:隨它去吧。沒有積極采取措施排除故障,帶著這個“危險品”投入了戰斗,恰恰是它造成了致遠艦的覆沒。
也許真實的鄧世昌,才是有血有肉的。對他的評價,還是讓光緒給他寫的詩句來說吧:“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
(燕子摘自《中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