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無辜而且不幸的驢,是如何淪為干夫所指的呢?
驢進入黔這個地方,既不是驢來了雅興旅游至此,更不是懷著征服的欲望闖入,而是被好事者船載而入的,一句話,完全不是出于驢的意愿,而是被逼迫的、被動的、無奈的。而把驢載入黔后,好事者又感覺驢沒有用處,又不給合適的安置,就野放到山下。其實應該是驢得不到合理使用,沒有發現、發掘驢的使用價值吧?可憐的驢獨在異鄉為異客,得不到供養,發揮不了作用,只能在山坡上覓些草吃,顧影自憐。
接下來大家知道了,是老虎吃了驢。在整個故事中,驢是個受害者,是老虎使著計一步一步地達到讓驢成為噬食的美味的,可為什么,人們總是對驢充滿著嘲弄、厭惡和批判呢?
一日,驢是“龐然大物”,意即擺架子??伞褒嬋淮笪铩笔求H的錯嗎?這是天生的,爹媽給的身子骨有什么辦法?再說,比驢個子大的多得很,比如大象,比如馬,比如牛,在整個動物界,驢頂多算個中等個子吧?就是與老虎相比,可能個子高一些,但身子骨肯定還是老虎壯實??蔀槭裁椽毆氁詾轶H是“龐然大物”呢?這里就存在著一個前提,那就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別的動物個子高大沒有關系,你驢就是不行,你驢個子高大,就是不可一世,就是自以為是,就是氣勢洶洶……
二日,驢“一鳴”,意即虛張聲勢。老虎對這驢真正的叫虎視眈眈,但不知道這怪物為何物啊,不敢貿然下手,因為黔這個地方沒有出現過驢,只能暗中觀察。一天,驢子大叫一聲,把不知所以然的老虎嚇得逃得遠遠的。這樣,人們就把矛頭對準驢:你叫什么叫,你以為了不起嗎?但我要說,這驢“一鳴”根本沒有顯示了不起的意思,更不是顯示自己比老虎強大,而且也根本不知道這心懷叵測的老虎就在自己的不遠處躲著。之所以這么“一鳴”,也許是為了排遣寂寞,驅除孤獨,也許是為了壯膽,獨個兒在山坡,冷清得可怕;也許根本什么意思也沒有,連自己吼出去了也不知道,這就如同有腿就要走路,有鼻子就要呼吸,有眼睛就要觀察一樣,既然上天給驢喉嚨,自然而然地吼叫一下,這也不是過分的事吧?
三日,驢“蹄之”,意即,不過是“三腳貓”而已,還逞什么能。當老虎在暗中觀察驢的舉動和聽慣了驢的叫聲之后,心中有了底,又稍稍走近驢,越發輕侮地開始沖撞冒犯,驢忍不住大怒,就用蹄子來踢。此后事實證明,驢不是老虎的對手,但是,驢難道任著別人胡來,束手待斃嗎?要說驢,它也從來沒有想到與老虎交手決一勝負,更沒有置對方于死地的想法,它只是當面臨外來侵犯,下意識地予以反抗,應該在情理之中。驢子也沒有自以為要做老大,更沒有感覺自己法力無邊。再說,誰的本領都是有限的,孫悟空本領大吧,能七十二變,一個跟斗翻十萬八千里,但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當驢成為老虎的腹中物了,這柳老先生還發出了議論:唉!驢子形體龐大,好像很有道法,聲音洪亮,好像很有本領,假使不暴露出自己的弱點,那么老虎雖然兇猛,也因為疑慮、畏懼而終究不敢進攻:而現在卻落得這個樣子,真是可悲啊!
這樣,把驢的悲慘下場,歸結為驢自己的原因。按照柳老先生的意思,你驢之所以被老虎吃了,是因為你長得高大,是因為你鳴叫,是因為你反抗。
那么,按此論調推理,你驢不應該長得如此的大個兒,不應該鳴叫,當別人欺負你時,你也不應該反抗——可不反抗就不會被老虎吃了嗎?
可驢作為一個生命的個體,憑什么就不能讓它長得高大一些,不讓它鳴叫一下,甚至連反抗的權利也不給呢?
排斥或者糟蹋誰,需要多少理由?這讓我想起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