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克拉拉

陳家萍

克拉拉寡居40年，勃拉姆斯終身未娶。兩個人一生的通信，最后付予火炬之中。

“來，親愛的克拉拉，你得聽聽這個，你從來沒有聽過的，年輕人，把你的鋼琴奏鳴曲再彈一遍?！?853年9月的某個早晨，20歲的青澀少年勃拉姆斯敲開舒曼家門，聽罷少年C大調鋼琴奏鳴曲，舒曼激動地叫來了愛妻一聲名遠播的鋼琴大師克拉拉，德國馬克上有她的頭像。

少年勃拉姆斯眼中的舒曼和克拉拉是一體的，共同分享好音樂，有一種和諧的審美。這種審美到了極致，令人敬畏，難以攀越。

“你和我，彼此了解?！笔媛诲N定知音。時任杜賽道夫音樂總監的舒曼已久不寫樂評，忍不住操筆力捧勃拉姆斯，將其喻為圣約翰——將要指引宣揚音樂界的新走向。勃拉姆斯名聲大振。對勃拉姆斯，舒曼有知遇之恩。

次年冬末春初，舒曼精神病發作，投身萊茵河，被撈起，進療養院，此時，克拉拉正懷著第七個孩子。在舒曼療養的日子里，勃拉姆斯住進舒曼家。何以解憂，惟有音樂。勃拉姆斯彈琴撫慰悲痛的克拉拉，守護著舒曼的6個孩子。

朝夕相處的日子里，勃拉姆斯卷進長他18歲的克拉拉的巨大魅力旋渦里。在給友人姚阿幸的書信中，勃拉姆斯一再傾訴他對克拉拉的迷戀。舒曼于一年半后去世，勃拉姆斯守完靈后悄然離開。

1858年的春天來臨了，勃拉姆斯與克拉拉被邀請到古亭根度假。勃拉姆斯得遇Agathe，碰撞到兩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年輕人的親昵之舉，克拉拉挈子背包悄然打道回府。勃拉姆斯與Agathe訂婚。我們可以確信的是，勃拉姆斯對婚姻有過積極主動的姿態，潛意識里，他渴望借助婚姻形式，從愛情蠱里走脫。Agathe是他的一次嘗試。不過，這種嘗試失敗了。

1869年，克拉拉告訴勃拉姆斯女兒茱麗訂婚的消息，勃拉姆斯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奪門而出，藏起來飲泣。克拉拉終于悟然，昔日的仰慕者，移情別戀自己的女兒。勃拉姆斯為茱麗寫下“AItRhapsody”，他謂之“新娘之歌”。

我們可以作此推思：Agathe是愛情之車徹底撒把的嘗試，茱麗，是愛情的嫁接與轉移，這兩種努力都失敗了。

克拉拉，是一張巨大的情網，向著勃拉姆斯兜頭罩來，他有主觀掙脫的意識，卻改寫不了客觀事實。

克拉拉寡居40年，勃拉姆斯終身未娶。1896年，77歲的克拉拉在臨去世前的13天，仍記著勃拉姆斯的生日，她用顫巍巍的手寫下了幾行溫柔祝福的話語寄給了他。接到克拉拉去世的電報，63歲的勃拉姆斯匆忙趕往法蘭克福，忙中出錯，竟然上了方向相反的火車。輾轉奔波了兩天兩夜，他才趕到克拉拉的墓地。在墓地，勃拉姆斯獨自一人為克拉拉拉了一首小提琴曲——43年暗戀后凝聚成的天籟之音在天地流轉時，是何等壯麗的圖景!

克拉拉亡后六個月勃拉姆斯便隨后棄世。兩個人通了一輩子的信大都在晚年叫勃拉姆斯付于火炬中。

好了，還是躺在草地上，聆聽勃拉姆斯的鋼琴曲吧，如秋空或湖水般深沉蘊藉、清明澄澈，初聞，全不關風情，然細品，便有萬千繾綣蠶絲般纏繞過來，讓你的心隱隱絞痛——那是暗戀的殺傷力。

(摘自《北京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