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司法公正需要專業化檢察官

趙成磊，徐新意

(1.常州市人民檢察院，江蘇 常州 213002；2.江蘇工業學院法律系，江蘇 常州 213164)

一、司法公正的概念及評價標準

司法(justice)，是指由專門的國家機關根據法定職權和法定程序，具體適用法律、處理案件的專門活動，特別是指法院的審判活動[1]。司法是將靜態的法律變成動態的法律的過程，使抽象的權利義務變成實際權利和義務的過程。司法概念，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司法是指與立法和行政相對應的，通過適用具體法律規范解決糾紛的一種國家的專門活動，包括法院審判活動、檢察機關和警察機關的職權活動，還包括律師的職務行為，監獄機關的職權行為，仲裁、調解、公證等行為。狹義的司法是指法院的審判活動。本文探討的司法為狹義的司法。司法為一種特別的行為，具有自身的特點：第一，司法活動具有合法性和程序性。司法活動必須以法律規范作為糾紛解決和案件處理的基本標準，嚴格按照正當程序的規范，注重證據，保障當事人在程序上擁有平等的機會、受到同等保護。第二，司法活動具有終局性。終局性是指司法機關對具體案件的處理和決斷具有最終和最高的法律效力和執行力。司法機關作出的生效裁判對作出判決的法院和當事人產生拘束力，對其他社會主體和其他司法機關產生一般的約束力。這種裁決具有強制執行的效力。

司法活動具有重要意義。司法活動通過法律適用和糾紛解決，使法律調整目的和法律追求的正義得以實現，并以此維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正義準則和法律權威；司法活動通過處理解決各種糾紛，使社會主體的權利得以實現，義務得到履行，為每一個社會長遠提供了追求正義的平等機會，從而保護個人權利，平衡利益沖突，協調社會正義與個體正義之間的矛盾和沖突。而這些意義的實現必須以司法公正為前提。公正是現代司法的靈魂。

司法公正是法治國家應有的司法理念和價值取向，是司法機關的生命和靈魂。司法機關的角色是是非曲直的裁判者，只有做到公正，才能發揮其應有的功能，起到定紛止爭的作用。這是正確認識司法公正中“公正”的前提。在現實中，人們對“公正”的理解和評判往往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從自己看問題的角度來進行的，即存在對公正理解和評判的多元性：政治家(黨政官員)是從利弊觀來評價；企業家則以效益觀來判斷；倫理學家又用善惡觀來分析；社會公眾卻憑直觀感受來議論；但法律人是從法律角度界定，用合法性來評判的。

要正確評價司法公正，首先應當正確認識司法公正。按照我國訴訟法的審判程序，凡較重大案件，法官審判時都要依法組成合議庭，由3～7名法官組成，他們始終在一起共同審理案件，一樣了解案情，適用同一部法律作出裁判。但在合議庭評議案件過程中，對當事人如何具體承擔民事責任，或者如何對被告人定罪量刑，合議庭組成人員意見卻常常是不同的。法律規定：合議庭進行評議的時候，如果意見分歧，應當按多數人的意見作出裁判。哪怕“多數人”中有的是對相關法律還不熟悉的人民陪審員。這表明，人民法院裁判結果的正確與否、公正與否，無論從實體法的原則規定看，還是從程序法按多數人的意見作出決定的規定看，都只能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在我國的民事審判實踐中，有的被告客觀上確實償還了原告債務卻沒能索回欠條，而原告據此欠條起訴被告索要欠款。在此情況下，法官應當如何認定案件事實是一個關鍵問題，是追求事實真相還是依據欠條進行法律上的事實認定？毋庸置疑，法官只能依據后者判令被告償還債務，這看起來是法官沒有追求案件的事實真相，判了“錯案”，似乎不那么公正。但依據證據規則和法律，法官唯有如此判決，才能維護整個法律制度不被破壞，以犧牲個案利益來維護整個法律秩序的正常運行。而事實上，要求人民法院的判決完全建立在客觀真實的基礎上，既不現實也不可能。由于司法活動認知能力的有限性和訴訟規則的確定性，法院只能根據現有的證據予以判斷并認定案件事實，通過證據認定的案件事實只能是法律事實，它與客觀事實有所不同，法律事實和客觀事實既可能存在重合的一面，也可能存在沖突的一面，從這個意義上講，司法公正也是相對的。

在美國辛普森謀殺案的審判中，控方向法庭提供了辛普森在作案時所戴、遺留在現場的帶血跡手套，而法庭因警方在沒有被告人在場的情況下，翻墻進入被告人家中調取證據，違背了證據的合法性，對該證據沒有采納，辛普森被判無罪。但在該案以后的民事賠償訴訟中，因民事賠償的證明標準低于刑事證據證明標準，被害人家屬獲得了巨額賠償。能夠理解的理由是，如果判決辛普森有罪，其帶來的直接后果是，警察的非法取證將得到法庭的認可，從而帶來美國整個法律制度的混亂。

從以上國內外的司法實踐中可以得出的結論是：追求案件的實體公正只能是相對的，任何法院所作的裁判，其實體的公正性也是相對的。我國實行成文法制度，但法官享有無可爭議的自由裁量權。司法機關雖有依法辦案的嚴格要求，但是任何法律，不論其規定得多明確、具體，都要給法官適用留下足夠的自由裁量空間。在我國，刑法的許多條文所規定的均是一個或數個量刑幅度，法官根據個案的具體情節及各種因素確定適用某一個量刑幅度或在某個幅度內確定相應的刑罰都是合法的。因此，不少專家學者認為，要追求案件實體上的絕對公正往往是不可能的，如在民事審判中，即使是勝訴的一方，也有可能認為法院在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比例、賠償的份額、財產的分割等問題上存在不公。而事實上，法院判決無法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精確，我們有時無法求得實體判決上的絕對公正。基于此，司法的絕對公正概括為司法程序的公開與公正。程序公正是現代司法理念所追求和所能表達的最基本的司法公正。作為看得見的公正，這應當成為我們追求司法公正的目標。

二、司法公正離不開檢察監督

司法公正是指審判機關在處理案件的過程中，通過合法的程序，運用實體法確認和分配具體的權利義務所體現出的公平性。其本質是當事人正當的、合法的權利能夠得以實現。如果一個人所擁有的正當權利和合法權益因為司法人員不合法地濫用權利而被限制或者剝奪，那么，不公正的司法問題就產生了。最高人民法院前院長在第九屆全國人大第二次會議工作報告中指出，1998年全國法院系統在集中教育整頓中，共查處司法不公正案件(包括錯案)85 188件，其中85.86%是因為程序違法。司法不公，主要是程序不公，對社會危害不可低估。它損害了直接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嚴重破壞了司法機關的形象，動搖了人們對法律公正和權威的信仰。反對司法腐敗已經成為“關系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政治斗爭”。“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2]。

司法不公的種種表現，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司法人員素質參差不齊，司法獨立沒有保障等，但對司法權監督和制約不力，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在我國，對司法機關訴訟活動的監督來自各方面，有權力機關的監督、黨的監督、司法機關系統內部自上而下的監督、檢察機關的監督、群眾監督以及新聞輿論監督等等，已經形成了一個相互銜接、具有聯系的監督體系。其中，檢察監督是對訴訟活動的專職監督，是對程序公正最直接、最有力的保障。檢察監督是否得力，將直接影響到司法是否公正，影響社會公正對法律權威的認識。

檢察監督作為一種程序性建議權，能夠啟動程序，不能直接對司法活動進行實質的處置(即不能如審判權一樣做出終結性的裁判)，但檢察監督卻是一種永遠存在的主動性很強的權力。檢察機關可以針對不合乎自己意見、不符合實體公正或程序公正的行為進行制約，要求其調整、更改，甚至重新開始。所以，檢察監督這種功效是實現完全的司法公正的最可靠的保障。司法公正包括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兩方面，由于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二者是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不能相互制約或控制，即司法公正不能通過自身的內部協調達到平衡，故只有通過外部機制進行協調，而檢察監督作為有效的外部機制也促使司法的全面公正的真正實現。

但是，我國檢察監督制度還存在許多缺陷，導致司法不公的情形依然大量存在。針對當前我國檢察制度與模式的缺陷，為完善我國檢察制度，我國開始了多項檢察制度改革，其中包括檢察官職業化改革。2005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關于進一步深化檢察改革的三年實施意見》，推出未來三年檢察改革規劃。今后三年檢察改革的主要任務有六項，其中就包括改革、完善對訴訟活動的法律監督制度和檢察干部管理體制，實現檢察官專業化。

三、高效的檢察監督需要檢察官專業化

檢察監督就是檢察官的監督。只有建立了高素質的檢察官隊伍，才能進行高效的檢察監督。我國的《檢察官法》確定了檢察官的選任等方面的制度，但這些制度不足以建立高素質的檢察官隊伍，不能進行高效的檢察監督，也無法保障司法公正。所以，為了實現司法公正，建立高素質的檢察官隊伍，檢察官專業化是我們必須選擇的方向。

檢察官專業化就是將未專業化的檢察官群體改變為具有獨特的遴選方式、職業保障、培訓制度、較高待遇等特點，具備較高法律素養、良好職業道德、旺盛進取精神的群體的過程。檢察官專業化，事實上是對檢察官隊伍建設目標模式的基本定位。我們應該從檢察官職業化目標和內容兩個方面來具體解析檢察官專業化問題。從目標來看，檢察官專業化不僅是要建立一支專門的檢察官隊伍，而且要追求和實現檢察官職業的專門化、制度化和權威化，檢察官群體的同質化和精英化等多重目標。

(一)檢察官職業的專門化

檢察官職業化的基礎就是檢察官職業的專門化，即檢察官職業區別于其他職業。但是我國的檢察官卻一直未能夠實現這一點，檢察官職業與其他職業沒有太多區別。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我國一直用統一的黨政干部管理制度來管理檢察官，事實上就是不承認檢察官是一種專門的職業。實現檢察官職業化，就必須改變這種制度，對檢察官實行專門的管理制度。第二，許多檢察官不在檢察崗位上，即許多人具有檢察官頭銜卻沒有履行檢察官職責。他們在人民檢察院的辦公室、研究室、檢察官培訓機構等單位從事行政管理工作、教學工作。據統計，在我國現有的15萬多檢察官中，真正從事檢察工作的人不是很多，相當一部分人從沒有從事檢察工作。檢察官職業化就是要求檢察官以從事檢察工作為職業。

(二)檢察官職業的制度化

一種職業的存在，不僅僅要求有一批從事此種職業的人，還必須有一套制度來規范這些人的行為，使他們與其他職業人區別開來。一種職業越成熟，其職業制度就越健全、越發達。檢察官職業的存在和發展，需要建立一整套與其他職業相區別的檢察官職業制度。沒有這樣的制度，就不可能有檢察官職業化。西方國家的檢察官職業歷史悠久，形成了比較成熟而有效的檢察官職業制度，包括檢察官定額管理制度、檢察官遴選制度、檢察官職業保障制度、檢察官培訓制度等。正是有了這些明確而健全的職業制度，西方檢察官才成為一種相當廉潔和自律的職業。

盡管我國的《憲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和《檢察官法》等相關法律已經確定了檢察官職業的一些基本制度，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有關文件也對檢察官職業行為準則、培訓教育、懲戒等方面作出了相關規定，但從總體上來講，我國現行的檢察官制度距離檢察官職業化的要求還有較大差距。

(三)檢察官職業的權威性

具有良好的職業形象，是任何一種職業能夠興旺發達的基本條件。對于檢察官職業而言，良好的形象和威信顯得十分重要。檢察官的威信能否形成，主要取決于檢察官職業制度和檢察官形象。檢察官遴選制度、檢察官保障制度等對于檢察官威信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根據檢察官遴選制度選任出來的檢察官具備良好的素質和能力，能夠維護社會正義，人們就會信任檢察官、尊重檢察官。有了檢察官保障制度，檢察官就可以全身心工作，自覺防止自身腐敗。檢察官職業化將能夠更好地樹立檢察官職業的權威性。

(四)檢察官群體的同質化

職業化不僅僅意味著工作，更意味著存在一套共同的價值理念、工作機能、思維方式、行為模式、職業道德。這就是職業的同質性。檢察官職業化，就意味著全體檢察官應具有共同的價值理念、工作機能、思維方式、行為模式、職業道德。

檢察官群體的同質化要求檢察官必須接受大致相同的法律教育，具有相同的受教育背景。托克維爾(Tocqueville)指出：“對法律的學習和由此獲得的專門知識使得一個人具有不同于社會中其他人的地位，并使得法律家成為一個某種特權化的知識階級。……他們還自然地構成一個團體。這并不是由于他們相互熟知和決定集中心力達到一個目標，而是由于相同的學習和相同的方法將他們的知識聯系在一起，猶如共同的利益將他們的意愿聯系在一起。”檢察官群體的同質性，要求檢察官的遴選標準必須嚴格、統一。如果沒有這些標準，檢察官就不是同質的，其中就會不乏有三教九流的人。

我國檢察官隊伍的現狀不具有同質性，相反具有高度異質性。2002年7月24日的《人民日報》報道，就學歷而言，全國21.49萬檢察人員(不含工勤人員)中，具有研究生學歷的2 458人，占1.1%；具有大學本科學歷的6.19萬人，占28.8%，其中具有法律本科學歷的4.76萬人，占22.1%。我國必須盡快進行司法改革，改變目前檢察官隊伍的不同質現狀。

(五)檢察官群體的精英化

檢察官不是普通的法律工作者，應當是法律界的精英。檢察官職業化要求檢察官不僅僅是知曉法律的人，而且要求檢察官是精通法律原理、深知檢察藝術的法律精英。在發達國家，擔任檢察官的條件要比其他法律職業更高。當然，精英化不可能人數很多，能夠成為精英，特別是法律界精英的人更少。所以，這些國家的檢察官人數不多。

在我國檢察官人數超過15萬，遠遠超過其他任何國家。《檢察官法》實施前，許多人在被任命為檢察官以前，根本沒有系統學習過法律，更談不上精通法律。檢察官選任實行司法考試前，我國檢察官的任職資格要求明顯低于律師。這一時期選任的檢察官是我國檢察官隊伍的主體，所以，我國檢察官隊伍不但不能夠說是精英化，甚至可以說素質不太高。要改變這種局面，我國必須盡快實現檢察官專業化，使檢察官群體實現精英化。

檢察官專業化是一場深刻的制度革命，必須建立一系列合理而有效的檢察官專業制度，包括檢察官編制制度、檢察官遴選制度、檢察官職業保障制度、檢察官職業監管制度、檢察官培訓制度等。只有建立這樣一系列檢察官專業制度，才能真正保障檢察官專業化的實現。

[參考文獻]

[1]范愉.司法制度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2.

[2](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M].張雁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