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詞的市民生活色彩體現在哪里

胥耀宗

〔關鍵詞〕 宋詞；柳永；市民生活；思想

內容；藝術特點

〔中圖分類號〕 G633.３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1004—0463（2009）

03（Ａ）—00２２—０２

柳永是中國古代詞史上一位有顯著才華和突出貢獻的作家，他的詞對宋詞的進步與發展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而且影響了后代許多著名的大詞人。所以，了解柳永詞有助于教師在教學中引導學生深入了解中國的古典文學和傳統文化。

一、柳永詞的市民生活色彩在思想內容方面的體現

柳永詞的內容體現了鮮明的市民生活色彩。柳永成功地用詞表現市民的意識和情調，表達了不同社會群體的歡欣與憂傷，也表達其對塵世生活的感慨。主要內容體現于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描寫市民階層中最下等、最不幸的歌妓。柳永以平等的身份對待歌妓，認為她們“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稱在風塵”（《少年游》）；欣賞她們“豐肌清骨，容態盡天真”（《少年游》）的天然風韻；贊美她們“自小能歌舞”、“唱出新聲群艷伏”（《木蘭花》）的高超技藝；關心、同情她們的不幸和痛苦。也常常替她們表達追求獨立的人格和脫離娼籍的愿望，如《迷仙引》中：“萬里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永棄卻、煙花伴侶。免教人見妾，朝云暮雨。”柳永這類詞作，與晚唐五代以來的同類作品相比，不僅有內容風格的不同，還有觀念的變化。而作為當時一個特殊社會群體的歌妓，其存在與市民的生活內容、消費方式密不可分，因而，柳永詞真實地表現她們的命運，也非常接近市民大眾的日常生活及其欣賞品味。柳永歌妓題材的詞作，表現了他的才華、膽識、氣質，身陷世俗而又超越世俗。

第二，描寫繁華的都市。這類詞作，既是城市經濟發展的產物，又是對詞的內容的開拓。說明柳永對社會環境和經濟發展有敏銳的觀察力。其他作家的作品所寫的城市，著重寫城市外部的自然風光及一些地方的風俗。而柳永詞則涉及都市生活的各個方面：貴族階層、市井俗民、人情風俗、節日時令、秦樓楚館等。柳永生活的社會是相對穩定和繁榮的，這在其詞中也有所體現。詞還涉及其他方面，如他在詞中表現了離京時對都市生活的迷戀，長嘆：“戀帝里，金谷園林，平康巷陌，觸處繁華，連日疏狂。未嘗輕負，寸心雙眼?！保ā而P歸云》）而在流浪京都的生涯中，又表現出對名利、對是非、對富貴的厭惡：“帝里疏散，數載酒縈花系，九陌狂游……浮名利，擬拚休！是非莫掛心頭。富貴豈由人，時會高至須酬?！?/p>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名作《望海潮》，除了突出山川風物、人文之勝外，還注意到了市場的富庶和經濟的繁榮，如“錢塘自古繁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注意到了市民生活的恬靜、和諧，如“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詞從自然和社會經濟兩個角度真實地交錯描繪出杭州的美景和民眾的樂事。這都市風情畫，前所未有地展現出當時社會的太平現象，而為文人士大夫所欣賞。此類詞體現了廣大市民階層的社會理想及市民的心理情調，是以市民的眼光去描繪市民的生活。

柳永熱愛社會、關注時代的熱情一直都在其詞中鮮明地體現著。其對都市社會的寫照也對后人了解當時的社會經濟和民風民俗提供了依據。

第三，羈旅行役之作。柳永長期浪跡江湖，晚年的宦海浮沉使他對飄泊生涯有著強烈而深刻的感受。他的一些作品抒發了抑郁、落寞、凄涼等多種復雜的感情，表現出了自我獨特的人生體驗和心態，使詞的內容有了新的突破。柳永之前，詞只不過是歌宴酒席間供娛樂的曲子而已。而柳永在詞中則大膽地、坦率地流露性情，抒發感慨。傳統的羈旅行役之作，多是以男子代女子言情達意，以女子的口吻來敘寫感傷離別。而柳永寫的是游子的思念，如《安公子》下闋曰：“游宦成羈旅。短檣吟倚閑凝佇……聽杜宇聲聲，勸人不如歸去?！睂懹巫釉诹b旅漂泊中的鄉關之思、離別之痛與想念之苦。

柳永善于借助羈旅行役時的所見所聞，特別是景物描寫，將不幸與痛苦表達得淋漓盡致。此類羈旅行役之詞傳達出日暮悲秋的凄涼氣氛，體現出羈旅落寞的傷感，如最為人稱道的是《八聲甘州》，該詞上闋寫暮秋傍晚，雨后江水的遼闊景象，深秋的景色蕭瑟凄涼，作者的心情落寞哀傷。下闋寫為了功名利祿奔波在外，卻歲月流逝，功業無成。理想的破滅與沉淪，想佳人，秋思無限，情意綿綿。開闊博大的關河之景、落魄失意的悲秋情趣和纏綿哀怨的相思之情渾然結合在一起，體現出柳永詞的高超。柳永這些寫情志的作品一直受到推崇，鄭文焯評

論其“長調尤能以風雄之魄，清勁之氣，寫奇麗之情，作揮綽之聲”，可謂對柳永詞的極高評價。

二、柳永詞的市民生活色彩在藝術特點方面的體現

整個唐五代時期，詞的體式以小令為主，慢詞總共不過十多首。到了宋初，詞人擅長和習用的仍是小令。張先、晏殊和歐陽修，分別嘗試寫了17首、3首和13首慢詞，而柳永一人就創作了慢詞87首。柳永大力創作慢詞，從根本上改變了唐五代以來詞壇上小令一統天下的格局，使慢詞與小令兩種體式平分秋色，齊頭并進。如果沒有柳永對慢詞的探索創新，后來的蘇軾、辛棄疾等人或許只能在小令的世界里徘徊，而難以創造出像《水調歌頭》《念奴嬌·赤壁懷古》《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那樣輝煌的慢詞篇章。

1. 以賦為詞，創作了大量的慢詞。小令由于篇幅短小，只適宜于用傳統的比興手法，通過象征性的意象群來烘托、傳達抒情主人公的思緒。而慢詞則可以盡情地鋪敘，故柳永將“敷陳其事而直言之”的方法運用于詞，或直接層層刻畫抒情主人公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或鋪陳描述情事發生、發展的場面和過程，以展現不同時空場景中人物情感心態的變化。詞的體式和內容的變化，要求表現方法也要作相應的變革。柳永用這種手法創作了大量的慢詞，使后來的詞人受益匪淺。

2. 為適應慢詞長調體式的需要和市民大眾欣賞趣味的需求，柳永創造性地運用了鋪敘和白描的手法，并且用了大量的俗字俚語。

作慢詞鋪敘，是柳永最擅長的手法。慢詞長調就是要以鋪排的方式，將感情抒發出來。柳永的作品，即事言情，情由事生，抒情中含有敘事性和情節性。這也是柳永大部分詞作的共同特點。周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中曾說過：“耆卿為世訾謷久矣，然其鋪敘委婉，言近意遠，森秀幽淡之趣在骨。”

其著名的《八聲甘州》，在層層鋪敘中，由寫景至抒情，由細微至恢弘，正是善于鋪敘的表現。

白描也是柳永詞的特點，一方面，詞中沒有含蓄隱晦的語句，而是清楚明白地表述出來。另一方面，不避俗字、白字，能以俚語入詞，諸如副詞“恁”、“怎”、“爭”等，代詞“我”、“你”、 “伊”、“自家”、“伊家”、“阿誰”等，動詞“看承”、“都來”、“抵死”、 “消得”等詞的反復使用。詞中運用富有表現力的口語，顯得生動活潑，像是直接與人對話、訴說。這樣，既使人感到親切，易于理解接受，又反映出市井百姓的生活全貌，所以他的作品大為風行。劉熙在《藝概》中曾說過：“耆卿詞細密而妥貼，明白而家常，善于蓄勢，有過前人?！边@句話對柳永的評價是非常中肯的。

3. 序列結構

所謂序列結構，就是有首有尾，層層敘述，將一個一個所表現分立的意象，運用蒙太奇“慢動作攝影”的手法，將所有的意象串連，從而創設出一個情境。如這首《雨霖鈴》：“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前三句景色的鋪寫，也為后兩句的“無緒”和“催發”，設下伏筆。上闋的“念去去”是點，點明這次分別是去而又去，接著用“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三種景物加以渲染，襯托出“去去”的水遠山遙和離情的深沉凝重。“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是點，點明離別的時間和氣氛，然后用“楊柳岸”、“曉風”、“殘月”三個具體形象來構成一種凄清的意境，借以烘托離別的感傷之情。這里點染、鋪敘的交替使用有化虛為實的作用，把一首深情款款、哀凄感人的敘事曲，寫得自然順暢，情事俱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