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貴州開發史上,西漢唐蒙應該算是一個先驅者。在二千多年前,他從僰道(今四川宜賓)開了一條夜郎道亦即南夷道抵達牂牁江(今北盤江),打開了中央王朝從巴蜀經夜郎到嶺南地區南越的一條西南通道,其戰略眼光,其頑強精神,都值得大書一筆。他是一位可紀念的人物。
唐蒙萌發開拓夜郎道的念頭,很帶戲劇性。那是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鄱陽令唐蒙奉命出使南越。當時有兩塊使中央朝廷頭痛的地方,一南一北。北是匈奴為患,漢武帝經略西南夷,幾次都因必須集中力量對付匈奴而擱置;南是南越,,孤懸南海之濱的割據政權,儼然采用天子的車服,目無中央,這當然是不可容忍的。這次,漢武帝派使者去南越,目的正是去探路摸底,尋找解決南越問題的辦法。唐蒙身為縣令,但卻胸懷天下。他來到南越的政治中心番禹(今廣州),在一次宴會上,唐蒙吃到一種叫做柯醬的食品,甜香濃厚,“啖之甘美如飴”。據我省學者唐莫堯考證,柯醬大約是類似今天果醬之類的平常甜品。另有茅臺酒廠釀酒專家認為,它是一種果酒,亦可備一說。唐蒙從未吃過這種東西,就在主人面前稱贊它。主人便特意介紹一番,說它不是當地小食,而是巴蜀的特產,來之不易,是蜀商通過民間小道從巴蜀經牂牁江帶到南越的。再一細談,得知夜郎國位于南越西北這條大江的上游,沿水道可以直通番禹。唐蒙很敏感,想到如果繞開正面的長沙一帶,而從夜郎迂回,出其不意,直取南越,可能是制越的一個奇計。回到長安,唐蒙又向在京的蜀商做了些調查工作,了解到牂牁江“江廣百余步,足以行船”,“夜郎有精兵十萬”,可以利用。于是,他向漢武帝建議,開辟夜郎,納入郡縣設置,修一條夜郎道,浮船牂牁江,為奇襲南越開一新線。漢武帝采納了唐蒙的建議,封他為中郎將,作為中央特派官員到極為艱苦偏僻的夜郎去開展工作。
從吃柯醬引出開夜郎道,事出偶然,但它卻反映出西漢中央王朝有識之士,對開發貴州和西南大通道的戰略意義,已有相當認識,這才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所以,此舉又屬事有必然。
這是一個艱難的使命。唐蒙率領千人,卻要動用萬人運送食貨輜重,包括賞賜給夜郎國王的禮品等等。到達目的地后,與夜郎侯多同進行談判,恩威并用,議定在夜郎置縣吏,由多同的兒子作縣令。從政治上控制夜郎后,使用巴蜀人力財力,開始修筑夜郎道。
以二千多年前的技術條件進行這項工程,難度可想而知。前篇說過,秦始皇嬴政統一六國后,眼光也曾掃視一下西南夷。他下令修五尺道,也是以宜賓為起點,只是走向不同,入滇東北,進黔西北,從威寧一帶擦肩而過,復入云南達曲靖。這條五尺道并未全部完成。古時沒有鋼釬,沒有炸藥,采用“采薪焚石,澆水爆破”,開山筑路。唐蒙修夜郎道,困難程度超過五尺道。因為五尺道極窄,里程也比夜郎道短。修夜郎道先要開通一條從四川樂山到宜賓的道路,作為修夜郎道的支撐。總工程比五尺道浩大得多。但唐蒙作為“工程總指揮”,表現出驚人的魄力。有一名縣令就因修路不力,被唐蒙押送到成都殺了頭,沿線官吏震動很大。可見修路誠乃中央王朝開邊拓疆之要務,非同小可!修夜郎道需要巴蜀大量后勤支持。據《史記》記載,當時一個人在前面鑿山路,后面要十人運輸糧餉。而糧餉途中的損耗更是驚人。這個空前艱巨的工程,曾激起巴蜀地方勢力的反對。唐蒙又采取鐵腕手段,用“軍興法”,即用戰時制度法令,誅殺修路的怠工誤事者,情勢更顯緊張了。為緩和矛盾,漢武帝派蜀郡成都人司馬相如去做解釋安撫工作,對唐蒙也作些批評。武帝還親自下了一篇文告,說唐蒙在巴蜀的某些過激做法,“驚懼子弟,憂患長老”,皆非陛下之意,把自身開脫出來。另一方面,也不軟不硬地告誡地方勢力,采取對抗修路的態度“亦非人臣之節”,希望地方父老要“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文告的重點顯然還是要求地方人士支持修路。皇帝出面說了話,局勢有所緩和。而唐蒙早已看準了皇帝開拓西南夷的既定方針,任憑別人吵吵鬧鬧,他自巋然不動,照樣推進原訂的修路計劃。于是,一邊是司馬相如在那兒耐心地做巴蜀人士的化解工作;另一邊是唐蒙毫不剎車,繼續修路。皇帝、司馬相如、唐蒙各扮演各的角色,彼此配合默契,成功地推進開夜郎道的事業。
唐蒙從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奉命入夜郎,到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動工修路,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把路修成,歷時18年。隨著夜郎道的向前延伸,沿線先后設置了一些郡縣和郵亭。元鼎六年(公元111年)南越政權終于被中央削平。當時從夜郎出的兵雖尚未到達南越,但開夜郎道的戰略目標實現了。此舉把夜郎與巴蜀腹心地帶緊密聯系了起來,從中央王朝開發西南的大局看,這著棋是走對了。
唐蒙堪稱古代中央王朝開發貴州的功臣。他著眼于國家利益,兩次出使夜郎,前后達二十多年。在萬山千壑中一輩子就干修路這一件苦差事,這種獻身精神令人欽佩。相傳貴州桐梓境內蒙渡橋,就是后人紀念唐蒙而命名的。近些年我省重視紀念貴州先賢。我想,在開發貴州交通事業方面,應該好好記住這位二千一百多年前的貴州第一任“交通廳長”唐蒙將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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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學洙,高級編輯,貴州老報人之一,從事新聞工作四十余年。歷任《貴州日報》記者、編輯、總編輯、社長,中共貴州省委委員、省政協常委。1998年退休。曾有《拾碎集》、《熱腸冷語》、《劉學洙隨筆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