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褪下了最后一件衣服

紫蘇水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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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小南的屋子有一面積大的陽臺，布置得美輪美奐，并有一張精致的搖椅，鄺小南就指著那張搖椅對我說，我們可以在上面做愛。

鄺小南說完這話就摟住了我，他比我高起碼十五厘米，像堵墻一般將我包圍，我需要踮起腳尖，才夠得上他的唇，我的手臂要伸得很長，才能摟到他的脖子。然后鄺小南輕輕一抄，就將我整個人抱起來，放在那張搖椅上。搖椅足夠大，也足夠結實，可是它依然被我們的重量壓得吱吱亂叫。玻璃屋頂上的天空，又高又薄，像一塊溫潤的藍玉，安靜地覆蓋著我的眼睛。而我的靈魂卻已飛升，鄺小南的熱情呼嘯而來，沖擊著我的身體，擾動著我的神經，所以我無法自控，不顧體面地大呼小叫。

我和鄺小南，認識僅僅一周。在此之前，我是一個家庭主婦，一個叫周達民的男人的妻子，一套復式小躍層房子的女主人。我的人生像一塊質量上乘的布匹，沒有起伏和皺褶，可是此刻，我卻像重新投了胎，在鄺小南的鼓勵下，風情得像一個蕩婦。

鄺小南是個漂亮的男人，一周前我在網上撿到了他，我們只淺淺地聊了幾句，然后他說，做愛?

我說，好，做愛。

我就這樣一步跨了出去，不知鄺小南有沒有感嘆過，原來勾引一個有夫之婦是這么容易。其實他并不知道，在我與他達成性愛交易的前一天，我剛剛拜讀了周達民一個秘密的博客，因為他太大意了，忘了清空IE欄。

我的丈夫周達民，嚴謹，沉默，疲倦。可是他在博客里卻是另一個男人，一個浪漫騎士，一個欲愛之神，當然，博客里還提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擁有傲人的E罩杯，線條流暢的腿，以及長及腰際，不染不燙的黑發。

那個女人不是我。

2

她用酒卸下了我的偽裝，具體做法是，她喝到微醉，微醉之下的女人是沒有遮攔的，她全身都洋溢著欲望的光輝。然后，她一件件脫下了衣服，直到脫無可脫，她的長腿像綢緞一樣光滑，她的表情，卻像嬰兒一般天真，我在瞬間被毀滅，只想和她一遍一遍地做愛。

她將芝士奶酪涂在嘴唇上，讓我一口口地舔掉，我不喜歡芝士，但我喜歡她的唇。

她給我講故事，故事里有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所以這是一個情色故事，而一個美麗女人對你講情色故事是很要命的，即使她這次沒有脫衣服，穿著包得嚴嚴的立領襯衣和長褲，可我看著她開合的嘴，卻一眼洞穿了她的身體。

我從來沒想到工科出身的周達民，文字可以這樣好，他用熱情的筆調描述了一個妖精，而我在電腦前，看著這些香艷的文字，看著這對陌生的男女，只覺得眼前發黑。

那個女人像一柄劍，瞬間就劃破了我的尊嚴，我以為我和周達民的婚姻，是一樁成功的婚姻，我會做很復雜的菜，熨燙衣服比干洗店還專業；周達民薪水豐足，前景明朗。房子是全款支付，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各贊助了百分之五十，我們的結合，符合最傳統也最科學的價值體系，更重要的是，我們感情很好，從不吵架。性生活一周一次，不冷淡也不頻繁，周達民花樣不多，我也花樣不多，我們默契而隱忍。

可是，這有什么不對，大多數的夫妻都這樣一路走來。

那個女人卻橫空出世，開發了周達民的大腦，激發了他的潛能，所以他難以自抑，不得不在博客里偷偷宣泄自己的興奮。

我沒有找周達民當面對質，首先，我偷看了他刻意隱藏的博客，其次，揭穿又如何?太多女人的婚姻被偷竊，太多女人無能為力，而周達民卻對我很不錯，還說要趕在我28歲生日之前，送一輛我心儀已久的標致307。

所以鄺小南及時出現了，他一句“做愛”，就像邪魅的火焰，瞬間點燃了我的迷茫。

3

和鄺小南做愛是很愉悅的，我以為我會經歷痛苦的內心掙扎，誰知并沒有。

我們通常喝一點酒就開始，他開了很輕的音樂，然后我脫衣服，邊脫邊想周達民的博客，在這個時候想起周達民，我有一種報復的快感。然后我又想起了那個女人，不管我如何回避，她的妖媚仍像鬼影一樣在我眼前飛舞。于是，我不知不覺地模仿了她，眼睛盯著男人，一件一件褪去衣服，臉因酒精而緋紅，身體也雀躍起來，像鳥一樣，嘯叫著躍過那些痛苦的桎梏，這一刻，我只要歡愛，別的，全部都滾開。

在這一刻，我就是那個女人，以媚到極致為武器，劫持了男人的一切。所以鄺小南在顛狂地對我說，我愛你，別離開我。我哭了，我想周達民也是這樣被劫持的吧，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對那個女人說，我愛你。

我對鄺小南產生了一點憐惜，他全心全意地迎合我，對我不吝嗇用任何美好的語言。他并不富裕，所以當他將一條價值一萬三的鉆石項鏈掛在我脖子上時，我嗅到了愛情的味道。

3月17日是我的生日，這天周達民將一輛標致307送給了我。

我坐在沙發上，車鑰匙被他啪地扔在了我面前的茶幾上，發出很響的聲音。

如果周達民是鄺小南，我相信他會將車鑰匙裝在一個什么絲絨盒子里，然后單膝跪地，雙手捧到我面前，像電影里一樣浪漫。如果我是博客里那個女人，我相信周達民也能做出同樣的舉動。

可是周達民不是鄺小南，我也不是博客里的女人，我們是結婚超過三年的夫妻。所以我的生日禮物，就是啪地一聲，大大咧咧地扔在我面前。可是我還是欣喜若狂，我已經二十八歲，這個年齡的女人應該知好歹，懂進退。

4

我在黑暗里和周達民做愛，他送了一輛車給我，我應該給予旗鼓相當的回報。

我換上了一件立領襯衣，這是一件舊衣服，而且腰身緊窄，所以我的身體無端地，就有了急促的情緒。今夜屬于我，今夜我需要一場傾情演出，就像舞臺劇的壓軸，誓成絕唱。

我在周達民面前坐直身體，眼睛平視著他，然后我吻他的臉，用舌尖在他唇上劃圈。我的腿無比柔韌，盤坐在他腰間，像一條充滿欲望的蛇。我毫不留情地挑逗著他，慢慢地將吻觸到他身體的每一處，周達民像個木偶般配合著我，卻有掩飾不住的驚喜，后來他全身的血液像馬群一般沸騰起來，身體也無比矯健，將我迫截得無路可逃。我們用舌尖和指甲狠狠地表達歡愉，每一次的沖擊，都力求將對方帶入一個新世界。

我們從未如此熱烈，而且甜蜜得像兩枚糖果。周達民一定很迷惑，可是這些分明是他所熟悉的，與他歡愛無數次的那個妖精，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一次次將他拖入深淵。

房間里沒有開燈，所以即使我在流淚，他也看不見。

我在第二天上午離開，周達民去了德國出差，要兩周后才回來。

我開走了那輛新車，拿走了家里的存款，我想等周達民回來，明白發生了什么的時候，他會諒解我的。我所要的并不多，帶走的財產加起來，不夠買一套房子。我離開的那天鄺小南來接我，我們將要去另一個城市，那個城市有海，鄺小南說，我們可以在海水里做愛。

鄺小南任何時候都懂得逗我開心，所以我想雖然失掉了婚姻，但似乎結局不算太壞。

5

我最后一次點開周達民的博客，是他將要從德國回來的前一天，這時我已經與鄺小南去了那個有海的城市，這里卻出乎意料地冷，沒有陽光，沙灘寂靜而凌亂，零零落落地扔著幾只破爛的拖鞋。

我們沒能在海里做愛，惟一的活動，是在旅館里喝酒，惟一的話題，是鄺小南問我什么時候離婚。

我決定再上一次周達民的博客，在此之前，每點開一次，對我都是一種酷刑。可是這次不一樣，我將在那些香艷的文字后面，堅決而凜然地向他提出離婚。我可以想象當周達民看到我在他秘密的博客里留言會是什么表情，沒有人是傻瓜，我希望他明白這一點。

這一次也不例外，周達民的博客又更新了，我看見了一次新的歡愛。仍是那個女人，他們在黑暗里抵死纏綿，女人恨不得將骨頭化成水，點點滴滴地融進他的血液里。

可是有一點不對，簡直太不對了。

博客里的文字是這樣的，3月17日，我和她再一次做愛了。她像一頭小豹子，給了我新的驚喜。

可是，3月17日是我的生日，那天周達民送了我一輛車，那天，他自始至終都和我在一起。

我坐在電腦前，忽然感覺好冷，冷得我的思維一片空白。

有些人就是喜歡用幻想彌補缺憾，比如當他只能喝白粥時。就幻想山珍海味，當他有一個平淡的妻子時，就幻想一個熱烈的情人。我的丈夫周達民，他從來不對我提出要求，他認為我已經很努力了。所以他將對性愛所有的期望，都融進想象，寫進文字里，那是他一個人的世界，從來不希望別人打擾。

我還記得那晚他的興奮，那些他在文字里玩味了許多次的顫栗，當它們真實地出現時，他是怎樣的欣喜若狂。所以他再一次在博客里宣泄這種興奮，只是這一次，我相信他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我。因為在這一晚，我最大限度地與他心里的情人融為了一體，對于男人來說，這才是婚姻的極致境界。

我站起來，急急地收拾東西，可是我太慌了，撞翻了水杯，又踢飛了凳子。鄺小南沉默地看著我，我來不及和他對視，也來不及說一聲，對不起。

我只想告訴他，我要回去，現在，馬上，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