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艾蒿

王立春

醒來，天已亮了。還好，太陽還沒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女兒格的房間，把她搖醒，和她小聲耳語了幾句。格迷迷糊糊聽我說完，像中了魔法一樣，翻身起床，也不出聲，隨我走出房間。

我們來不及穿好鞋就走出門，無聲地走著，頭發亂蓬蓬的。我們倆一定極像兩個飄蕩的女巫，一大一小。

還好，沒人起這么早，沒人看見我們的樣子。

我和女兒一起去早晨的草地上采艾蒿。今天是端午節，門上要插一束艾蒿，一束新采的帶露水的艾蒿。

這是我從小就懂得的。五月是毒月，初五是五毒日，門窗上放一束新艾，驅毒趕病。

聽我媽說，采艾蒿最好在太陽出來前，那時艾蒿上的露水能治眼睛。用日出前艾蒿上的露水洗眼睛，眼亮心明。

但小時候沒有一次是太陽出來前采的。那時睡得太沉，任我媽在我耳邊喊破了嗓子，我也睜不開沉重的眼皮，結果沒有一次得著日出前的艾露，結果無數次在醒來后懊悔。于是很怨童年時的自己。

今年，我下定決心，在端午節的這天早晨，一定要實現自己童年沒能實現的愿望。

可是啊，在這城市里，到哪兒去找一棵艾蒿?

我小時候的山村，到處是艾蒿，不經意就能采到一把。肥大的葉子，泛著白，聞上去濃香撲鼻。

女兒一路不停地問我艾蒿的事情，我就耐心地講給她聽。

太陽快出來了，得盡快找，到艾蒿，不能錯過了用露水洗眼睛。我趕緊叫女兒站在草地邊的那堵墻下，用草尖上的露水拍濕眼睛拍濕臉。

可是，就在那墻下，在那不被人注意的荒草中，站著幾株艾蒿。長得不像我小時候山間看到的那種，它的俗名叫水蒿——水蒿也是艾蒿的一種，它聞起來和艾萬一樣濃香撲鼻。我一數，六株，我對女兒說，采下四株吧，留下兩株——也許，明年這個時候，它會在這里長成一片。

我和女兒小心地采下了四。株艾蒿。

女兒在草坪上像小鳥一樣飛來飛去。在一朵細梗的蒲公英前，她蹲下了身子，嘴對著那朵蒲公英，終于沒舍得吹……

我把艾蒿插在家門上。

艾蒿是帶著美好和神秘愿望的草。

艾蒿的后面藏著綿長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