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我

段小玲

父親是一名普通的基層金融工作者。小時候，我們家住在父親工作的儲蓄所的閣樓上。

早晨，父親會早早地起床，打開儲蓄所的四開門，打掃完衛生便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柜臺外邊是來儲蓄所存錢或取錢的人，柜臺里是父親和他的同事，他們相互傳遞著單子和大疊的鈔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一批一批的人來了又走了。我用剛剛學到的知識，識辨著墻上宣傳畫里大大的美術字，“積極儲蓄，利國利民”。等到太陽快下山時，柜臺外的人也散盡了，柜臺里的人還在數著、算著、寫著。有時，父親會忙到很晚。如雪的燈光下，父親趴在桌子上，一邊“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一邊認真地在密密匝匝的格子里填寫著非常好看的阿拉伯數字，它們都朝一個方向斜立著，尤其是那些一連串的“0”，很優美地手挽著手連在一起。父親要登記的大本子、小本子很多，可我卻從沒有見他皺過眉頭。我常常是在清脆的算盤聲中進入夢鄉……

后來“人工分家”，父親進了人行，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他的本色，秉承著他一貫勤勤懇懇、踏踏實實的工作作風。

長大了，我漸漸地對父親從事的金融事業有了更多的了解，同時，也悄悄地喜歡上了這項事業。而此時年過不惑的父親卻漸漸地消瘦了。面對關心他的領導、同事、朋友，他只是風趣地說：“千金難買老來瘦。”拗不過母親的父親，在醫院作了個檢查，結論“糖尿癥”。父親不在意地對母親笑笑：“富貴病，慢慢養。”而父親卻未交待醫生的囑咐：建議到大醫院復查。曾經偷偷地看到父親晚上寫材料時，用木勺頂著腹部，豆大的汗珠從臉頰滑落。我哀求父親去上海治療，父親只是說：“我的工作離不開我，正在讀書的你們仨也離不開我，尤其你快高考了。我沒事的。”父親的病情始終未見好轉，母親焦慮得頭發都白了。高考結束面臨人生的選擇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銀行學校。畢業后，又順利地來到鄰縣的人民銀行參加工作，圓了兒時的夢想。父親高高興興地把我送到工作崗位，教導我對待工作要仔細、要認真，做一樣事就做好它。這是我最幸福的時刻。送完我，父親回去后就病倒了。不到半個月，父親走了。他把我送上程，自己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帶著對家人無限的眷戀，帶著對工作的無限深情，匆匆地離開了我們。許久，我都不能相信和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殘酷事實。我無法割舍對父親的懷念，但我知道銘記他的叮嚀是對他最好的慰藉。這年的11月份，在全市人行系統舉行的演講比賽活動中，我獲得全市第三名，把它作為送給父親的第一個禮物；隨后的一年，參加全市人行系統的統計知識競賽，獲得全市第一名，作為第二個禮物……此后，我每取得一點成績、一點進步，都當做禮物送給父親，讓他在天國感到欣慰和滿足。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現在的我在轄區中心支行做著和若干年前父親從事的一樣的基礎核算工作。每天辦理著各級預算收入的收納、劃分、報解和入庫，辦理著地方預算收入的撥款、退庫，制作各類收支報表等。而我早已不需像父親那樣在“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本子”中辛勤耕耘，只把鼠標輕輕一點，所要的賬表就如流水般汩汩而出。我一邊感受著科技的高速發展帶來的輕松愉悅，一邊體會著隨著財稅、金融體制改革的深化國庫工作的任重道遠。發達的電子信息技術改變了國庫核算手工操作的煩冗與遲滯，國庫核算的一系列系統的上線，使國庫會計核算實現了“獨立自主”和國庫資金匯劃的“零在途”，而相伴相隨的是國庫資金的風險。兒時的記憶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頭上，父親嚴嚴實實地拴牢四開門儼然已成為我必須嚴密守衛的國家金庫的“無形之門”。

基礎核算工作需要從業人員不僅有高度的責任心，還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細心。每天處理各種業務時，需要注意的細節很多：憑證的各要素是否填列準確、所需印章是否齊全、大小寫是否相符等等。每當被煩瑣的細枝末節攪得不耐煩時，父親燈下工作的身影便在無聲地斥責著我，令我汗顏。從父親的身影中，我讀到的是專注、用心。比照著父親，我修剪著自己，要求自己關注業務處理的每一處細節、每一個環節。

父親的教導我一直銘記在心，只是要做好一樣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國庫部門不僅是人民銀行對外服務的一個窗口，還履行著重要的監督管理職能。能夠根據自己的工作實踐，結合當前財、稅、金融體制改革的形勢以及地方經濟建設環境，抓住工作中的難點、疑點、重點、熱點，進行思考和反饋，做到“一滴水折射出太陽的光輝”，這需要掌握大量相關的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我必須堅持學習，于是先后兩次通過成人高考，分別在江西金融職工大學、西安交通大學函授學習；在被聘任為經濟師后，繼續會計師的備考；工作閑暇，反思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寫了一些拙作，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越學反而越覺得自己懂得的太少，我知道自己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時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父親，人生的旅途上，父親與我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但我感覺他一直就在我身邊，不時地提醒著我，鼓勵著我。（作者單位：人民銀行江西九江市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