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縣長的研討會

趙　新

馬縣長出了一本書，書的名字叫作《走南闖北》。《走南闖北》寫的是馬縣長在外出參觀考察時，見到的名山大川，名勝古跡，因此應該是本散文集。

馬縣長的著作一經問世，立刻在縣城引起了強烈反響：每天從早到晚，都有向馬縣長打電話表示熱烈祝賀的；每天從早到晚，都有登門向馬縣長討要大作的；縣政府辦公室還請馬縣長在街面上搞了一次簽名售書活動，前來買書的機關干部竟排起了長隊，有的買兩本，有的買三本，有的同志一下子買了五本!

馬縣長決定召開一次《走南闖北》研討會。馬縣長想，這個研討會先在縣城開，邀請縣文化藝術界、教育界、理論界的知名人士參加；如果這個研討會開得成功，開得熱烈，取得了經驗，第二個研討會就在市里開；如果市里取得了成功，第三個研討會就拿到省城開。馬縣長想，既然這么轟動，我就再造造聲勢!

按照馬縣長的部署，研討會如期召開了，時間是在某一天的上午，地點是在縣招待所的貴賓會議室。有人清點了一下到會的人數，所有受到邀請的人如約而來，四十多個人把會議室擠得滿滿的，他們面前都擺了一本《走南闖北》。

馬縣長親自主持會議。馬縣長非常誠懇地說：各位專家，各位朋友，今天耽誤大家一點時間，請大家談一談對拙作《走南闖北》的意見。本人才疏學淺，胡涂亂抹地寫了一些東西，之所以能夠拼湊成冊，全靠各位的鼓勵。今天的會議要實事求是，不搞吹捧，不唱贊歌，哪怕是雞蛋里頭挑骨頭，你也要給我提出意見來!拜托大家啦，請你們暢所欲言，不吝賜教!

馬縣長立起身來，深深地給大家鞠了一躬。

宣傳部胡山部長搶先發言。胡山部長說：各位領導各位同志，能夠在這樣一個群星燦爛的會議上第一個發言，這是我的榮幸，這是我的驕傲，不是我的水平高，不是我的口才好，我是為了拋磚引玉。拋磚引玉就是我拋出磚頭，引來你們的美玉，就是我的很普通的發言，引來你們的真知灼見；因此我的發言是一種善舉，即使被大家笑話那也值得……

馬縣長心里笑了：這個被縣委大院稱作“胡煽”的部長，端的是能說會道!

胡部長說：大家不要著急，不要怕我說起來沒完沒了，我今天只談一個題目，這個題目就是“由馬縣長出書所想到的”。大家想想，馬縣長是什么人?馬縣長是我們縣的最高行政長官，他忙啊，他累啊，他日理萬機啊!但是他出書了，他有著作了，他是永垂不朽流傳千古的，大家別笑，我是說他的著作是永垂不朽流傳千古的!由此讓我想到，馬縣長就是我們的榜樣：我們上班他上班，我們不上班了他還上班!他把我們用來喝茶、聊天、打撲克、打麻將的時間用到了寫作上，他把我們走親訪友、散步遛彎甚至和老婆睡覺的時間用到了寫作上，這是什么精神?這是見縫插針的“釘子”精神!這是什么作風?這是事業高于生命的拼搏作風!因此我感動，我激動，我震動，因此我佩服，我嘆服，我敬服!同志們哪，如果我們都像我們的馬縣長，人人都能寫出一部書來，人人都能開個研討會，我們就創造了歷史，我這個宣傳部長就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馬縣長看了看表，一個小時過去了，胡部長正講得津津有味，興致勃勃!

馬縣長提示說：胡部長，你談具體點，多給我提些意見!胡部長說：意見當然有，而且很具體，就是請馬縣長注意休息，保重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只有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沒柴燒……

馬縣長說：我是請你給我的書提意見……

胡部長說：那就更具體，書的印數太少了，只有5000冊，搞得我們縣洛陽紙貴，一冊難求；如果印上10萬冊，不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么!

第二個發言的是文化局的焦局長。焦局長說：同志們，我首先強調一點，我們這個研討會開得非常及時，非常必要。這是我們縣委縣政府建設小康社會，構建和諧社會，推進精神文明建設的具體舉措!馬縣長的書我愛不釋手，讀了又讀，讀一遍不過癮，讀兩遍不解渴，讀到第三遍才讀出一點點味道來，我現在正讀第五遍!我也只談一個問題，就是該書的思想性問題。思想是一個人的靈魂，也是一部作品的靈魂。馬縣長用他的生花之筆和洶涌澎湃的激情，描寫了我們祖國的大好河山，描寫了長城之雄偉，泰山之巍峨，黃河之奔騰，長江之壯闊……

馬縣長聽愣了，心里想道：你焦局長不是說的夢話吧?我的書寫了黃山寫了恒山寫了峨眉山寫了賀蘭山，恰恰沒寫長城、泰山：我的書寫了珠江寫了黑龍江寫了渭水寫了汾河，恰恰沒寫長江、黃河!

馬縣長想，你焦局長一下子買了我五本書，你到底看沒看呢?

焦局長說：馬縣長的書思想深邃，格調昂揚，振奮精神，鼓舞士氣，是我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好教材……

馬縣長說：焦局長，你多給我的書提些意見……

焦局長說：我不是意見是建議，我建議我們縣的中小學生人手一冊，好好學習，最好把每一篇都給背過，必要的時候我們還可以成立一個領導小組，搞搞抽查，搞搞測試……

這時候馬縣長的手機響了。馬縣長就讓胡部長暫時主持一下會議，自己到外面去接電話。馬縣長打完電話回來時，看見縣政府傳達室的勾師傅立在會議室門口，一副很專注很耐心的樣子。勾師傅已經年近花甲，是縣政府有名的老傳達，工作之余常在大院里拾個破爛什么的。馬縣長握住勾師傅的手說：勾師傅，你是不是想參加我們的研討會?走，里邊去，里邊去，你往那里一坐更有代表性，更有發言權!勾師傅說：馬縣長，您快進去開會吧，我是來收破爛的!胡部長和焦局長告訴我，這會上每人手里都有一本書，那書語句不通，結構混亂，看沒人看，要沒人要，扔沒處扔，讓我……我是不是來早了?

馬縣長很平靜地回到了會議室。馬縣長打斷焦局長的發言說：同志們，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