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聲音

孫立本

光的聲音

緩 慢

緩慢的春天沿著樹梢和道路后退

更加緩慢的河水,從西川村莊前繞過

緩慢的落日挪動緩慢的黃昏

更加緩慢的麥子,一些剛剛抽穗

另一些還沒揚花

緩慢的風從山崗吹過來

波浪一樣推擠著,更加緩慢的燈盞

一些亮起來,另一些被風吹倒了

緩慢的背景模糊,親人們臉廓

像月光下的白霜

親人們的聲音,像嘰嘰喳喳的麻雀

——撲啦啦,消失在寧靜的夜色里

遷 徙

我目睹了太陽的秘密遷徙

像一塊變幻的石頭,帶頭虛構的云朵

帶著向日葵的斑斑點點

也帶著幾塊殘雪,在風中微微晃動

我目睹了月亮的秘密遷徙

像一些春天的樹葉,帶著沉睡的閃電

帶著大地上濃重的夜色

也帶著幾朵燈盞,在內心漸漸消隱

我目睹了光的秘密遷徙

一些錯落的光,從門縫擠進來

在灰塵的頂端,它消失了

燈 盞

夜色蓋住了小村子,風依然不停下腳步

從一畝田禾到另一畝田禾

從一棵杏樹到另一棵杏樹

它還在輕輕的吹

漸漸成為夜晚的一部分,像一塊塊

斑駁的黑石頭

茅草房里,一盞油燈顫巍巍的火苗亮著

從一聲嘆息到另一聲嘆息

從一個影子到另一個影子

光始終昏黃,像蟲鳴在草叢徘徊

在秋天深處,低低吟唱

一粒燈盞如豆,它卑微的光芒

隱入黑暗背后

說出我內心積年的憂傷

光的聲音

光在白天帶著風吹的聲音

濕漉漉的太陽下

抽穗的麥子和揚花的豆子開始合唱

一匹馬在塄坎上游走,在青草深處

甩動尾巴。它明亮的眼睛里裝著奔跑

溪水和干凈的云朵

光在夜晚帶著寂靜的聲音

灰蒙蒙的月亮下

田野上只有一個稻草人,空空蕩蕩

一盞燈被黑暗喚醒,在回憶中流動

我死去多年的親人,也被它喚醒

從泥土深處緩緩地走出來

光在天空中帶著灰塵,夢幻和翅膀

光在大地上帶著山崗,河流與森林

光在時光深處,在童年村莊的小路上

母親背著背篼在前邊走

時不時回過頭來,喊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