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蒼松 阮清峰
管理作為一種社會活動,離不開特定的歷史條件和民族文化背景,與之相適應的各種管理思想也無不深深地鐫刻著民族文化的印跡。現代企業管理亦是如此。因此,在研究和探討現代企業管理之時,如何借鑒本國傳統管理思想的成功經驗是一個重要的內容。作為中國文化代表的儒家文化是一個博大精深的體系,其中蘊含著豐富的管理思想,可以說,這些思想對于現代企業管理實踐來說仍然具有現實的指導意義。
一、儒家管理思想“緣人情、人性而治”的邏輯起點對現代企業管理的啟示
儒家思想十分重視人在管理中的地位,可以說人的管理和施行管理的人是儒家理論的核心[1]。在儒家看來,天地之間只有人是最寶貴的,是萬物之靈,一切的管理活動都是圍繞著治人而展開的。既然管理的對象是人,而人又是千差萬別的,那么就要從人的本性入手對人進行分析。儒家的管理思想正是從這樣的出發點著手,按照人性本能的屬性和特點來闡發相關的原則和手段的。
在人性的假設上,孔子提出了“性相近,習相遠”的基本觀點。其基本含義有二:一是人性有其共性和一般性;二是人性在后天受外力影響或改造可以向不同方向發展,使每個人的人性產生差異。孔子之后,儒家主要代表人物對人性的認識有了很大的分歧。孟子側重于闡釋“性相近”,而系統地提出了“性善論”,認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人之美德,是天賦而非外界施加的,“仁義禮智,非由外爍我也,我固有之也” [2],乃是“不學而能”的“良能”,“不虛而知”的“良知”。至于人的不善不能歸于他的本性,這是由于后天的各種原因,例如耳濡目染或者追求感官刺激使他的善良天性被遮蓋了。他還認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一個人對于善,求則得之,舍則失之。荀子的觀點則不同于孟子,他提出了“性惡論”,認為人性本惡,“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 [3],人性惡乃是人的自然屬性、生理本能。同時,他還指出,后天的人為,可能使先天的人性惡,變為后天的人性善,這就是所謂的“化性起偽”,“故圣人化性而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 [4]。這樣就邏輯地推導出,禮樂的存在與推廣是合理的,老百姓可以通過禮樂教化,而克服其人性中固有的丑惡成分,求善向上。由此可見,孟子與荀子雖然在對人性本質的認識上有所差異,但其宗旨卻是一致的,即人性的最后立足點都是善,所不同的是,孟子主張“本善”,任何人保持和發揚善的本能,就可以成為堯舜一樣的圣人,而荀子則主張“歸善”, 任何人只要努力改造自己的惡性,也可以歸乎良善,成為堯舜一樣的圣人。孟、荀以降,儒家在人性問題上還有各種貌似有異,實則一致的觀點,如漢代董仲舒提倡“性三品說”,西漢揚雄提出的人性善惡相混說,唐代韓愈則主張性品說,而張載、二程、朱熹等宋代儒者則將氣的概念引入了人性理論。無論何種理論,都將人性的立足點歸于善,認為人性本善或經改造可以變善。正是基于這樣的人性假設,儒家才提出了相關的管理理論和手段。
如上所述,儒家相關理論的提出,都是基于對人性理論的分析而提出的。無論何種形式的管理活動,都離不開人,人是管理的對象,要很好地進行管理活動,就必須對人進行必要的分析。正是基于此,才有了儒家思想“緣人情、人性而治”的邏輯起點。在現今的企業管理活動中,我們要借鑒和運用儒家管理思想的成功經驗,首先要學習其依人性而治的邏輯起點,在管理的過程中,要充分考慮人性的特點,在把握員工整體共性的同時,還要根據不同員工的性格特點,因人而異,運用不同的管理手段和方法,要依人情、人性而選擇不同的管理方式,協調好企業內外人與人之間、組織與組織之間的關系,充分發揮員工的個性和能力,使得管理處于有序的狀態,從而保證企業團隊的穩定和發展。
二、儒家管理思想“民為邦本”的核心價值對現代企業管理的啟示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是儒家思想所關注的重點。儒家繼承了西周以來所形成的重民思想,系統地形成了“以民為本”的政治主張。
孔子是儒家民本思想的奠基者,他建立“仁學”,核心宗旨便是“愛人”,主張“親親而仁民”,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比較系統的愛民恤民措施,強調行“寬”使“惠”,認為“寬則得眾……惠則足以使人” [5],要求做到“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6],并把“惠民”歸結為“君子之道”。孟子和荀子將孔子所建立的“民本觀”發展到新的高度,大大豐富了“民本思想”的內涵,提升了“民本思想”的價值。孟子“民本論”的典型表述,是“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7]。他認為民眾在國家生活中的重要性不容忽視,民心之向背直接關系著國家的興亡。荀子認為“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 [8]。君民關系是水與舟的關系,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君主離開民眾的擁戴和支持,便意味著政治前途的葬送。因此,作為君主,必須以“愛民”為務。秦漢以降,儒家的民本論形形色色,其內涵不斷得到新的充實和豐富,而“重民愛民”始終是其宗旨。按照儒家“以民為本”的原則,儒家普遍強調在治國管理上要體現一定的人文關懷精神,治國目標的設定與治理方法的運用,都必須考慮到民眾的具體利益,采取富有人性、相對溫和的統治方式,力求避免激化矛盾,釀成沖突,在滿足統治者根本利益與照顧民眾基本生存權力之間尋找到一個適當的平衡點。因此,以“德治”作為治國的最高綱領,以“仁政”作為治國的最佳模式,也就成為了儒家治國思想的必要之義與主導傾向了。
儒家思想中“仁者愛人”“貴民愛民”的思想實際上體現了這樣的管理理念:即“以人為本”,把人當作經營管理中最根本的、能動的因素,并通過對人在精神上和物質上的關心和激勵去調動員工的積極性,實現對物的有效利用,創造出優秀的經營業績。因而在現代企業管理中,要借鑒傳統儒家思想的民本思想,強調“以人為本”,重視人力資源的開發和利用,尊重人才、善待人才,將員工視為企業最寶貴的財富。再則,儒家的“仁愛”思想對人對己都提出了嚴格的要求。在對待自己方面,“仁愛”思想主張“正人須先正己”“吾日三省吾身”;在對待他人方面,這一思想的核心是“愛人”,要求人們做到關心他人,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同時還要求人們要關心集體,認為“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告誡人們在個人和社會利益關系中,個人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和全社會利益。在現代企業管理中,儒家的這一管理思想,有助于企業員工之間建立起和諧的人際關系,互相合作,幫助員工樹立起集體主義觀念,以集體利益為重,正確處理個人與集體之間的關系。將儒家民本的管理思想運用于現代企業管理,就是要求人與人之間,無論是領導者與員工之間,還是員工之間,都應該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形成一種平等、團結、友愛、互助的良好關系。同時企業領導者應關心、信任下屬,賦予其更大的自主權,充分發揮他們的才干;要有容人之胸懷,并能有容才之過、容才之短的氣度。企業領導如能真正關心員工,在工作、生活方面為員工排憂解難,將會極大地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員工也將被領導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工作變被動為主動,積極回報企業。
三、儒家管理思想“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思維方法對現代企業管理的啟示
以“用中適時”,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為基調的“中庸”理論,是儒家哲學的最高命題,也是儒家學說的基本方法論。
孔子最早提出“中庸”的概念,在孔子看來,講求原則性、穩定性、適應性,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前提,所以凡事都必須堅守大經大法,做到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這是考慮和解決一切問題的出發點。具體做法便是“執其兩端而扣之”,從中找到和掌握合適的度,辯證地看待問題,凡事不走極端。孔子之裔孫子思,“嘗困于宋,作《中庸》”,系統地豐富和深化了“中庸”思想。他將“中庸”從理論上升為宇宙之間最普遍的根本法則,指出只有遵循這一法則,天地萬物才能安其所,保持平衡,和諧發展。后世儒者對“中庸”的推崇與闡釋發揮也是“一以貫之”的,他們一致認為“中庸”是天下之至道,治國安邦的最高指導原則,只有行“中庸”之道,天下方可“致中和”。在某種意義上,儒家所說的中庸與中和的意義是相近的,中是循禮,和是行仁,以中和為用的中庸思想是禮與仁思想的集中表現。換而言之,儒家的禮和仁都是通過中庸來實現的。通過中庸,可以使普通人修養成為圣人,首先對自身,知進退,可以明哲保身;對國家,能做到“為政以德”,治國安民;對宇宙,可以自立于天地之間。這種思維方式的重要特點是:第一不走極端,第二就是要持久,這樣就得發揮人性的平衡作用,以追求人與自然、社會的協調和統一。一個人的行為,應既不偏向于此一面,也不偏向于彼一面,而是在兩個極端中尋求一個高度的平衡。
儒家思想所秉持的“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思維方法,是以和諧為基礎的,這與現代企業管理重視“協調”與“和”的理念不謀而合。“和”在管理中的作用,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低層次的作用是化解人際間的緊張與沖突,有利于企業的穩定;高層次的作用,是有助于企業成員之間的理解和溝通,實現同心同德,協力合作,這是一種互為目的、互相新生的關系,也是“和”管理的高境界表現。具體來說,將“中庸”之道運用于現代企業管理,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一是管理原則的制定與管治方法的施行,必須做到收放自如,進退有節。對待矛盾的事物,“中庸”要求做到“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這一立場,啟示管理者不能在管理上只顧一點,不及其余,而應該把握分寸,適中用時,凡事留有一定的余地,當進則進,當退則退,左右逢源,進退自如,找到事物的最佳平衡點,從而把握主動,牢牢立于不敗之地。二是管理思維的選擇與管理藝術的運用,必須做到文武并用,剛柔相濟,即在管理上不可偏執一端,既不能一味用強硬的手段,也不能無原則地懷柔、行姑息之政;仁與禮應該有機統一,德與刑應該相輔相成,哪一方面有所欠缺,則當及時彌補,哪一方面過分,則當有意識地加以抑制,恩威并施,寬猛相濟,不離中道,以此求得最佳的治理效果。三是管理目標的確立與管理境界的追求,必須做到謙益節制,兼容并蓄。“中庸”理論的要義之一,是提醒人們事物發展到極端,就會發生性質的變化,走向自己的反面。這就給管理者以啟示,在管理上不能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而應該尊重現成的秩序與成規,保持事物的相對穩定性,在穩定中求發展。管理者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戒驕戒躁,不走極端,同時要善于兼容并蓄,博采所長,使品德各異、能力有差的各類人在工作中發揮各自不同的作用。
四、儒家管理思想“經”“權”辯證統一的運用機制對現代企業管理的啟示
“經”“權”說集中體現了儒家的政治智謀,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理性精神的具體反映[9]。它的宗旨在于為解決理想與現實,或者說原則與實踐之間的矛盾或沖突提供適當的手段。“經”“權”關系問題,其實質性的內涵,在于如何正確地處理政治上的原則性與靈活性之間的關系。在社會政治生活中,一方面要強調原則性:“執中”,“執一”,“守經”;另一方面又必須注意適當的靈活性:“便宜從事”,“行權”,“通權達變”。儒家“經”“權”觀中,有兩個重要的關鍵點:一是“經”“權”關系之中,“經”(“常”)是主導的,起決定性作用的;而“權”(“變”)則必須在一定的范圍內活動,用董仲舒的話說,便是“夫權雖反經,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可以然之域,故雖死亡,終弗為也” [10]。二是“經”與“權”是共生互補的,具有相輔相成的功能,不能有意割裂與對立,即所謂“知經而不知權,不知經者也;知權而不知經,不知權者也” [11]。
受“經”“權”觀原則的指導與規范,儒家思想確定了一系列基本宗旨,如等級卑尊有序的治理模式,德治教化的價值取向原則,正己及人的管治示范形態,仁義禮樂的人本管治精神,用中適時管治操作方法等。這些都屬于“經”的范疇,都是必須堅持、不可動搖的大經大法。如果抽掉這些內涵,儒家治國思想也就喪失了自己的特征,也就不復有獨立存在的價值。與此同時,儒家治國思想也不排斥“權”的合理性與必要性,如以動用刑罰來補充單純講究德治的不足,以承認合理利益來彌補單純提倡仁義的欠缺,以天下一家、諸生平等來克服單純講究等級名分的矛盾等等,從而在治國上盡可能以較小的投入獲取最佳的效果。
儒家管理思想受“經”“權”理論的指導與規范,有了使自己與時推進、不斷更化的理據和動力。這也正是“經”“權”觀的意義所在。在現代企業管理中,要借鑒儒家的管理思想,就要學習其“經”“權”觀,從事任何事情都應該在堅持基本原則的前提下,根據形勢的變化而有所變通,有所調整,有所改進。在企業經營管理的過程中也要遵循這一規律,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企業自身發展的需要,不斷地充實企業管理的相關理論,豐富企業管理的手段,在堅持基本原則的前提下,依據具體情況靈活運用管理方法。企業管理者在管理的過程中,要就具體問題的具體情況進行分析,處理好原則性和靈活性的關系,在堅持總體方針原則不變的前提下,對具體細節、具體方法做出調整和充實,以最大限度地滿足特定時期的各種需要,從而使企業緊跟社會發展的步伐,為其穩定發展提供不竭的生機與強大的動力。
如上所述,儒家思想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蘊含著豐富的管理思想,在現代企業管理中,我們應當堅持古為今用的方針,要對其進行認真的研究與分析,實事求是地加以評價,不可拔得過高,更不應牽強附會,須知古人因受其歷史條件限制,不可能為今天的管理問題提供現成的答案,因此,在具體的運用中,要結合企業的特點,將古代管理思想中的原則與實際情況相結合,將批判繼承與創新發展相結合,在運用和發展中真正體會古代管理思想的精髓,使其在現代企業管理中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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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