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癥下藥

肖崇東

舒德成老爺子得了個怪病，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把女兒女婿嚇壞了。送去醫院檢查，就是看不出個病癥來。

老爺子中年喪妻，后來因老寒腿的毛病未到年齡就提前退休了。

過去歪歪跛著去上班，還有個事由兒。現在整天沒事，拄著根拐棍，窩在家里更難受。前后請過幾個保姆，都因為受不了老爺子的古怪脾氣，沒干幾天就走了。 女兒女婿忙，成天沒有人跟他打照面，老爺子一口氣只好在肚子里蒸發。

前些日子，有個叫古進的鞋匠在舒老爺子屋前那塊空地擺了個鞋攤，順帶擺了兩盤象棋，用來扯扯人氣，吸引了左鄰右舍的老少爺們兒，把鞋攤圍成個人圈。舒老爺子酷愛下象棋，這下有現成的棋攤棋友，精神好得不得了。

吃過飯，舒老爺子就拄著拐棍，端出一張靠椅，出來坐在鞋攤旁邊。有時找不到棋伴兒，他就拉著古進下幾盤。古進也是個棋迷，小時得了小兒麻痹癥，腿落下了毛病，便學了補鞋手藝，坐街頭糊口。每到一處擺鞋攤，都要順帶擺出個象棋攤，一為過把癮，二為結點人緣兒。

久而久之，鞋攤成了小巷的一道風景，老少爺們茶余飯后，都愛過來殺兩盤，當然也成了舒老爺子和棋友老中醫聞德才等人離不得的場所。

每逢刮風下雨，老爺子總愛把椅子端到門口，坐在那兒犀牛望月似的瞄著街頭，看見古進背著工具箱拐過來，眼睛一亮，急忙過去接下工具箱，幫古進擺好攤子和棋子。要是這天古進沒有出來擺攤，老爺子渾身都不舒服，從臥室轉到客廳，再從客廳轉到臥室，哼哼個不停，見了女婿吼女婿、見了女兒罵女兒，掉了三魂七魄一般。

老爺子下棋脾氣臭，愛生氣又喜歡悔棋，本來是找樂子，他偏把輸贏看得很重，輸了棋就發脾氣，時間長了，大家都愛撩著他玩兒，所有人故意跟老爺子“為敵”。

下棋就怕別人幫對手。對方人多眼睛亮，你技術再高，也有破綻讓人抓著。關鍵時刻點撥一招半式的，對手往往反敗為勝，經常氣得舒老爺子滿臉通紅，把棋子一丟，道：“不跟你們下了！”氣呼呼地回家，坐在客廳里生悶氣。慪了十五分鐘，等情緒穩定下來，又忍不住出來，磨磨蹭蹭拉著棋友道：“來，再殺兩盤！”

大家見老爺子去而復返，更覺得好玩兒，都來了興趣，圍過來看他下棋，一致幫對手運籌帷幄。三兩招就把老爺子殺敗。老爺子慪得額頭上暴起了青筋，將棋子一掃，翹著嘴巴，又給氣回去了，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就這樣，老爺子天天歡歡喜喜出門，慪幾場氣回屋。

女婿勸老爺子莫跟這伙子人玩，道：“既然大家合起伙來整你，何必去理睬他們啊？”

女兒更是生氣，說老爺子臉皮厚、沒記性，一大把子年紀了，還讓人當小孩子耍！

勸也好罵也好，老爺子依然我行我素，沒棋下就活不下去似的。

這不，老爺子今天連輸了三盤，氣得不得了。古進和幾個老棋友多嘴，笑他是臭棋簍子常敗將軍，草包司令湯恩伯,姓輸號輸得成。老爺子氣得全身發抖，掀翻了棋攤子，怒沖沖回屋。恰巧讓女兒看見，說了幾句讓老爺子生氣的話，惹得老爺子大發雷霆，拐棍橫掃過去，打碎了金魚缸，兩條名貴的金魚被貓兒搶走了，鬧出一場不大不小的家庭矛盾。可剛過十五分鐘，老爺子居然涎著臉又出去跟古進下棋啦！這差點兒沒把女兒氣昏了。

女婿回來后，怒氣未消的女兒跟他商量，說老爺子天天發脾氣，罪魁禍首就是古進的這個棋攤兒，干脆找個理由把古進請走，免得家人天天看老爺子的臉色。

古進走了，小巷恢復如初，老爺子形容枯槁、喪魂失魄，三天兩頭跟女兒、女婿大鬧一場，后來干脆躺在床上不起來，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俗話說：“好人睡得病，病人睡得死。”老爺子這一睡把女兒嚇壞了，送他去醫院，查來查去把人查得個迷迷糊糊，就是查不出所以然來。回家來,老爺子依然兩眼迷茫。女兒女婿急慌了神，最后根據老爺子的要求，到中醫院專治老人的科室，請聞德才中醫檢查治療。

老聞一看舒老爺子，會心一笑，他一不把脈、二不問病，對舒老爺子的閨女說：“這老家伙的病，我能治！”說完提筆就開醫方：

病因：普通型老年孤獨癥。

藥方：中藥兩味，聊天話語每日八兩；象棋每周陪弈六至七錢（盤）。

藥引：三兩笑顏四分和氣加一心一意的關懷。

伴用親情舒心散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