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共同富裕到民眾充權

劉乃強

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系下一階段的發展中，建設重點應該放在如何理順個人與集體的關系，建設強大而有活力的公民社會。

經歷了“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嘯，一時之間，《資本論》在歐洲銷量大增。我國是自上世紀90年代蘇東崩塌以來，國際上極少數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國家。自鄧小平在中共十二大開幕詞中提出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以來，中共十三大、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連續5次黨代會的政治報告標題中，均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字眼(十六大之前，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雖然如此，當前不單民間很少人知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許多中共黨員，都不能把這命題說得清楚。

共同富裕

長期從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的中共中央黨校教授沈寶祥說：“中國的社會主義，開始是照搬蘇聯模式，主要是純粹的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后來，在蘇聯模式的框架下，我們又搞了不少自己的東西(‘中國制造)，主要有，‘一大二公三純的所有制，大躍進，人民公社，階級斗爭為綱，反走資派，‘文化大革命等等……其主要內容就是，蘇聯模式加‘中國制造。”1982年鄧小平首次提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歷了1/4個世紀的探索和實踐，總該總結得出一個簡單清晰的定義。

經過10年的探索和實踐，鄧公于1992年南巡的時候，簡單清晰地對此作出了表達。他針對一段時期以來，黨內和國內不少人對改革開放性質的爭論，指出：“要害是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判斷的標準，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從此，“三個有利于”成為人們衡量是否社會主義的判斷標準。在劃時代意義的南巡講話中，鄧小平又進一步強調：“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毋須再尋尋覓覓，這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系的核心定義，而且這無疑是最權威的論述。

從此可見，“中國特色”不在于立足于中國基本國情和現狀，更重要的在于它于傳統的社會主義論述之外，另辟蹊徑。但是不管怎樣，這個中國特色的論述，事實上更忠于馬克思主義。問題的出現，也即是我們為何要擺脫傳統的社會主義體系，在于馬克思哲學中“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矛盾。一向以來有關的理論，主要都集中于批判資本主義、為何及如何革命、推翻資本主義。“階級”和“階級斗爭”是問題的核心。階級問題的核心是剝削，消滅剝削，就解決了階級問題。所以在上述鄧公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論述中，突出消滅剝削，根本就不正面提階級。后來發展到江澤民的“三個代表”，也不提階級，思路是一貫的。

這一條，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與其它牌子社會主義最大的分別。我們不能簡單地以“階級斗爭熄滅論”來對待它。這也是中共作為革命黨與執政黨在看問題時角度的分別，“得天下”與“治天下”是兩回事。大部分其它社會主義國家，因為在這個問題之上栽了跟斗，亡國亡黨，政權變天。

鄧小平非常睿智地認識到，要從建設的角度考慮社會主義，就要追溯到源頭：社會主義的目的是為了什么?目標不是把資產階級斗臭斗垮。“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裕”，要人人都能過更美好的生活，一語中的，再沒有別的了。

這同時也是胡錦濤“以人為本”的思路。“以人為本”一方面可追溯到我國傳統文化，同時也回歸到青年馬克思“異化”的概念。資本主義把人異化了，社會主義的最終目標也就是人的解放。全人類的解放，只有在“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的條件下，才會實現。

民眾的充權過程

中共有在社會主義制度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舉國體制”。這個體制下，似乎共產黨下定決心要做任何事情，包括180度修正自己的路線，都一定會成功。很明顯，這是有異于資本主義社會的體制上的不同。

中國的管理階層有幾千年的精英主意傳統，讀書人從小就被教育要以天下為己任，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后世開太平”，通過公開考試而進仕途，之后有嚴格的內部考核和同儕評估。有了這套專業精英體制，中國在人類史中，絕大部分時間走在文明的前沿，遙遙領先。今天，中共注意吸收精英，以最宏觀利益為依歸，理論上應建設德才兼備的精英隊伍，與歷代精英主義傳統一脈相承。

良好管治需要有理想的專業精英于完善的法治底下運作，而非職業政客和鼓勵民粹主義者制造人民有權力的幻覺。執政黨應清楚市場的作用和局限，而能以政府機器有效推動改革開放，政府與市場雙翼齊飛，相得益彰，

中國過去30年的成功，可以清晰辨出精英主義和舉國體制的影70問題是，如此強大的體制，做錯事時也很有效率；“文革”造成10年浩劫，死人以千萬計，是誰也忘記不了的例子。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有效益，要保證它不走偏、不腐敗，這里有兩條出路：一是共產黨主張的內部自我完善和科學決策，一是民間主張的外部監督制衡和社會倫理的復興。

直到今天，中共都堅持內部自我監督、自我完善，至于社會的倫理道德建設、NGO及媒體的監督制衡，十分不發達。社會“上下交征利”，道德淪亡，為了賺錢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政府如何能管得了、禁得了?媒體被壓抑，不能及時示警，單憑政府力量，能發現多少?少數惡貫滿盈的貪瀆官員，能抓得多少?官官相衛，問責輕松，民怨能平得多少?對其他官員，有多大的阻嚇力?如按目前的情況下去，類似的各種問題一定還會長期隱伏，為禍國家。

積極方面看，政府在任何時間，都有它的優先次序和資源限制，未必能及時滿足社會上每個人的需要。尤其是以“集中力量做大事”的態度，往往都是只攻一點，不顧其余。在一個日趨多元化的社會，只有通過各種關注點不同的民間力量和組織的不懈工作，人民的福祉才能得到較全面和體貼的照顧。

說到底，一個“以人為本”的“和諧社會”，根本不應該由包括共產黨在內的任何一個組織來包攬和包辦。一廂情愿地“執政為民”而不知道人民的喜怒哀樂之所在，做了好事也不會得到鼓掌。進一步，如果沒有人民的積極參與，縱使通過組織，集體把每一個個人都全面照顧得周到和幸福，個人反而會變成了永不長大的嬰孩，成了弱勢個體。由無數弱勢個體所組成的集體，不管它外表看來如何強大，都是受不了任何外來的震蕩和沖擊的弱勢集體。

集體包辦，結果會出現社會主義的異化，人同樣感覺不能控制其命運。今天人們的無能、無奈感很強，只有怨憤，社會反而不安定。民眾在社會不同環節、不同層面的積極參與。自助助人，是一個重要的充權過程。通過充權過程，人民有主人翁的感覺，認為有渠道和能力去逐步改變社會和自己的命運，社會才能更加穩定和諧。

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系下一階段的發展中，建設重點應該放在如何理順個人與集體的關系，建設強大而有活力的公民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