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紙船的孩子

汪維倫

賦予一張紙更多意義的方法有多種：在上面寫上或畫上什么，或者將這張紙剪成或折成什么。尤其是一張已經被使用過即將變廢的紙，賦予它以新的生命，更得多動一番腦筋。

這個正在折著紙船的孩子便是在完成著這一使命——賦予一張紙新的生命。折疊的工序并不繁瑣，但技巧和方法同樣不可忽視。盡管這并不比一位住在海邊的漁民制造一只真正的船那么艱難，但這個孩子對完成一件事情的專心致志還是足可以讓人賞心悅目的。一張長方形寫滿著宇的廢舊紙張，在他不停地折疊中不斷地縮小變形，再縮小再變形。不一會，一只小小的紙船便被折成。

一張廢紙在經過少年的幾經折疊之后，變成了一只小小的船。從此這張紙的命運便被改變，它周圍的世界也隨之被改變。可不是嗎?現在吹向這里的風，并不是吹在一張廢舊的紙上，而是吹在一只小小的船上。同樣照向這里的陽光，也會對此有著小小的驚詫。更不用說那托起著這器物的水了，現在它托起著的并非是一張簡簡單單的紙，而是一只小小的船。盡管這船仍是紙質的，但它托起的使命便有著大大的不同。折紙船的孩子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在折著紙船的時候，他的思想是極其簡單的，他從沒想過他的這一作為是為了要改變什么，并且會改變什么，而且能改變什么，他的折只不過是受一種游戲心理的驅使。

就在這個孩子正在不停地折著紙船的時候，他的身后正有一面海在將他注視著。但這注視是靜靜的，不動聲色的，他沒有叫內心欣喜的波濤掀起，也沒有讓情感中狂放的巨瀾涌出。他把對這個孩子的注視，只當是對一種成長的注視。這個折紙船的孩子讓多年以后的我深陷于折紙的童年中久久不能自拔，但在記憶中，我在折著紙船時并沒有想到大海，也沒有將紙船放到水中讓它去飄行。我只是沉浸在一種對船的并不完全的概念里，對一張紙在折疊中的變化與造型感到欣喜和激動。但卻沒有對此想得更多，或更遠。

當我從書中讀到泰戈爾“我每天把紙船一個個放在急流的溪中／我用大黑字寫我的名字和我住的村名在紙船上／我希望住在異地的人會得到這些船，知道我是誰……”和冰心的“我從不肯妄棄一張紙／總是留著——留著／疊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兒／從舟上拋下在海里／有的被天風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濕，沾在船頭上／我仍不灰心的每天的疊著，總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讀這些賦予著深刻思想內涵的詩句時，才知道原來這普普通通的紙船，還可以寄予思想的。

我是從一次夢見自己乘坐一只紙船在大海中航行，船因承受不起一個人之重而破沉的夢中驚醒時，才開始對海進行著思索的。那時我仍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也還不知道從詞的深意中去了解海。當我從許多的影視片和文章中讀到船與海的聯系并非那么簡單時，我才知道，當一只真正的船置身于真實的海中時，它的使命的意義深遠。就像一個人突然悟出他所置身的生活就是一片無形的大海，且他就是其中的一只小船時，他的心情既沉重又興奮著。

是的，一只生命的小船。只有當它慢慢地感受到它所置身的海洋是如何深邃和遼闊時，它才真正的了解和熟悉了自己。才真正懂得了一只船行進在海中的使命和意義。

我是一個曾經折過紙船的孩子。

也是那個正在折著紙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