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湯包

伍中正

那一天，他在那個賣灌湯包的攤子前停了下來，蒸籠里冒出的熱氣飄飄裊裊。

灌湯包是發家從城里帶回來的。發家在城里搞裝修。每天從家里出去，天不黑就回來。家里隔城里不遠，就二十來里路。

發家回來前總要在城里買點什么回來。那一天，他在那個賣灌湯包的攤子前停了下來，蒸籠里冒出的熱氣飄飄裊裊。

發家女人馮秀蘭把灌湯包拿在手上的時候，已經有點涼了。女人沒有急著往口里送，而是放在鍋里熱了一遍。那些熱氣騰騰的灌湯包一口口讓女人吃上了勁。好吃好吃!女人的嘴里完全是灌湯包的味道。

發家看著女人吃出了好看的臉色。

第二天回來，發家又拿出一小袋灌湯包。

發家用罐湯包喂養著自己的女人。發家發誓，只要自己的女人喜歡，只要那個賣灌湯包的攤主還賣，自己的女人不怕吃不上灌湯包。

女人在村子里說，城里的灌湯包比鎮上的強十倍，口味正，吃起來舒服。那些聽了發家女人話的人，生羨慕又生嫉妒。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也讓村里的男人梅唐聽見了。梅唐也在城里搞裝修，投靠的老板和發家不同。也都是早上出去，晚上回來。梅唐還一笑。女人沒有弄清楚，梅唐的那一笑里，藏著什么。女人就回來了。

女人回來，發家也回來了。

發家結完賬，又買了灌湯包回來。回來得比以往早，女人就問，回來得比那些天要早，是不是不在城里裝修了?

發家放了手里拿著的灌湯包，說，老板要我到別的城里搞裝修，一去恐怕有半年。

女人說，半年就半年。

發家說，我一走，沒有人給你帶灌湯包了。

女人說，發家，放心地走，我不吃了就是。

發家一走。梅唐就來了。

梅唐沒有空著手來。

梅唐的手里提著一袋子灌湯包，他用一只手揚了揚，眼睛卻看著馮秀蘭的臉。他發現馮秀蘭的臉是村里少有的一張臉，除了清秀還是清秀。

梅唐的目光漸漸移向馮秀蘭胸脯的時候，馮秀蘭說，看什么看?

梅唐只一笑。

梅唐把那袋灌湯包放在馮秀蘭手上的時候，天就開始黑了。

馮秀蘭仍舊吃著城里的灌湯包。

梅唐有兩天沒送灌湯包來了。馮秀蘭主動找了他。她說，梅唐，給帶回來些灌湯包，反正順路。

梅唐站在發家屋前的時候，手里就多了一樣東西，是灌湯包。馮秀蘭一喜。

老板的裝修材料還沒進來。梅唐就在家里閑著。

梅唐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馮秀蘭兩天沒有吃灌湯包了。

梅唐騎著摩托車就進城了。

梅唐就出了事。車撞到一棵樹，梅唐躺在地上站不起來，一只腿動不了了。

梅唐躺在醫院里，一只腿廢了。村里很多人來看他，看過后就走了。馮秀蘭也來了。

馮秀蘭什么也沒說，就輕輕地摸了他的另外一只腿。摸著摸著，梅唐就流了淚。

馮秀蘭想，梅唐要不為自己，也不會這樣。馮秀蘭看看梅唐，也走了。

梅唐成了獨腿，再沒有去城里搞裝修。村里很多人嘆息，前些日子還好好的兩條腿，就剩一條了。

半年后，發家回來，又在城里帶回來灌湯包。他對女人說，把那些灌湯包熱一熱。

馮秀蘭說，不熱了。

發家說，走之前，你不是喜歡吃的，咋又不吃了?

馮秀蘭搖頭。

晚上，馮秀蘭說，你一走，村里的梅唐就出了事，一條腿也沒了。村里好多人都看過他。你回來了，也應該看看他。

天一亮，發家說，馮秀蘭，我去看看他。

女人說，去看吧。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