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話人傳達信息的意識程度與聽話人對話語作第一解讀的意識程度

張振忠

摘要筆者通過對電視劇《雙面膠》的對話的分析發現說話人傳達信息的意識程度存在明顯差別，而聽話人在解讀話語時意識程度也存在巨大差別，筆者抽象出七個有別于西方語言學，如格萊斯的會話合作原則和威爾森及斯伯博的關聯原則所描述的說話雙方意識程度上的特征，旨在探討說話雙方在語言交際中意識程度的客觀性。

關鍵詞《雙面膠》信息傳達意識程度第一解讀

中圖分類號G206文獻標識碼A

筆者通過對電視劇《雙面膠》的對話的分析發現說話人傳達信息意圖的意識程度有明顯差別，而聽話人在解讀話語時意識程度也存在巨大差別。歸納起來有七個有別于西方語言學理論，如格萊斯的會話合作原則和威爾森及斯伯博的關聯原則所描述的說話雙方意識程度上的特征，這七個特征用圖表示如下：

筆者旨在探討說話雙方在語言交際中意識程度的客觀-性，特選擇電視劇《雙面膠》的對話作為分析文本，因為該對話是典型的口語形式，最能反映自然語言的真實面貌和特征，本文不探討口語形式以外的語言形式。如，元語言(工具性語言或描述性語言)等非自然語言的形式是如何反映說話人和聽話人的意識程度的。

一、關于說話者傳達信息的意識程度

1說話人有意識，但表達不明確

請看《雙面膠》公婆來(4)中亞平第一次見未來的岳父、岳母時的一段對白。

例l麗娟媽：聽你是北方人啊?

亞平：嗯，家在牡丹江，

麗娟媽：什么江?

亞平：牡丹江。

麗娟媽：牡丹江哪里啊?離北京遠不啦?

麗娟爸：牡丹啊!河南牡丹花啊!那個武則天叫牡丹花全部都開的地方

啊!這都不曉得?

例1給我們的印象是：亞平對自己的家庭住址究竟在哪里沒有說清楚，而且離題越來越遠。難道是說話人故意繞圈子以迷惑別人或是開玩笑?顯然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是未來的女婿和未來的岳父岳母的第一次見面，亞平的態度一定是恭謹的。難道是認為牡丹江這個地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做出簡單回答?難以確定。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亞平家的住址是“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牡丹江”是一個指稱詞，與其相對應是現實當中某個水系。事實上。不管是什么江。聽話人都會朝著水的方向解讀，中國江河縱橫，有名的江河無數，僅僅一個“牡丹江”不表示一定的量化區域限定，所表達的語義命題是不完整的。因此亞平的回答的確具有：“說話人有意識，但表達不明確”這樣的意識程度特征。像這類話語在日常生活中和《雙面膠》中可以說是比比皆是。請看《雙面膠》十三亂(1)。

倒2亞平：……我那雙薄拖鞋呢?

麗娟：你在鞋柜里找找，好像是你媽收的，

亞平：瞎說。你有什么都推到我媽頭上，我早上出門還穿呢!

麗娟：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怎么是賴你媽，這不是夸你媽勤快嗎?

亞平經過一天的強腦力工作后一進門，卻發現拖鞋不見了，所以就沒好氣質問麗娟。麗娟的回答似乎不是以事實為依據的，而是根據平時家務都是婆婆在管來推斷出來的，亞平的“瞎說”推翻了麗娟話語的猜測預設，據此，我們可能認為麗娟違反格萊斯的質量準則2：不要說缺乏證據的話，從而想傳達話語以外的含義，既“家里所有的事都是你媽在管。問我，我哪里知道?”這樣抱怨的意圖。但麗娟的話語顯然不符合斯伯博和威爾森的“明示”觀點。按照斯伯博和威爾森的“明示一推斷”交際論，人類的交際是一種說話人明確說明自己交際意圖同時讓聽話者明白的言語行為，讓聽話人把說話人所提供的以聲音或書寫符號形式發出的刺激信號表達成一系列或強或弱的設想，并以此為依據聯系自己以往的知識、經驗來推導說話人要傳達的意義。但是，我們在現實的言語行為中，會發現大量的與上述論點相悖的例子來。因此，我們實在不知道關聯理論的明示的標準是什么。因為現實語言所及話題有大有小，有難有易，對簡單的話題，說話人的意圖當然是明顯的，如，“救命!”。有些話題，說話人的意圖，說話人心里明白，嘴上卻沒有表達明白，結果造成聽話人一頭霧水，這也是常見的。

2說話人有意識且表達明確

請看《雙面膠》公婆來了(2)(3)：

例3：麗娟媽：XXX，現在膽子大嘛!帶個小白相蕩馬路，回來講都不講，不要財沒誆到，人都蝕本了。啥人?老板啊?美國綠卡啊?小開啊?

麗娟：……就是工薪階層，

麗娟媽：哎呀!前面小芳，樣子生得像只夜壺，都鈞到個老外，我看她大概除了ILOVEYOU，拜拜，哈嘍和身體語言以外，什么都不會，那樣子的都嫁到美國去了，我養你到大學，連塊手絹都不洗的，到最后要跟個鄉下人啊!真是讀書越多腦子越銹……

麗娟媽的話語意圖是：“我供你上大學，就是讓你今后找一個有錢人，老板，有美國綠卡的華僑，所以，你現在的男朋友我們堅決不同意。”這個意圖麗娟完全明白。她的回答可以為證：“你怎么這么俗氣呀?!講來講去就是出國、鈔票，沒二話。”同時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我就是要跟這個工薪階層好。”在這一點上，說話人向聽話人明示傳達信息的意圖的意識程度符合關聯理論的說話人的明示原則。

3說話人無意識且表達明確

例4婆婆：……以前我跟婆婆過的時候，女人吃飯都不上桌的，好的，新鮮的，肉，都盡男人和弦兒吃。女人就吃剩的，他們男人要出大力氣的，身子虧不得，

麗娟：媽，我不吃剩菜的，以前我家爸爸吃。結婚以后一頓吃不完的就倒掉，這個我吃不下去。

從例4的對話中，婆媳之間在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上自動觸發了各自的話語，但同時有意識地表達她們針鋒相對的不同價值觀和意圖。婆婆的價值觀是：“男人是主，女人是輔，男尊女卑。”所以才有了亞平媽在洗碗的時候拉著亞平耳語：“你哪能那樣慣你媳婦兒?都沒個形了。天底下只有女人吃剩飯的，你一大老爺們兒。咋吃她口水呢?那也不干凈呀!男人在家是被供的，哪能那樣作踐?我就是不許!至少當老人面兒不作興!瞧她那樣兒，還叫你給盛飯。她那兩手空著干嗎來了?賤貼貼的。下次她再這樣我就拉下臉說她了啊!到時候別鬧得不愉快。你回去說給她聽。老婆，那得教育!”

而媳婦麗鵑對婆婆的教育顯然可以憋著聽著卻不理，但她覺得她說出來是一種態度，沒忍住，決定說出來。否則就是默認了自己在家里的從屬地位，而這在麗鵑眼里是不可忍受的。平等很重要。剩菜要不吃，大家都不吃；干活要不干，大家都不干。

例4的發話者在發話時，給我們的印象是由當時當地的語境所激發，不是有意而為之，即，不是事先就計劃好了的。是隱藏在心中所想在合適時間和地點被自動激發出來的。這與關聯理論的“說話者對聽話者明確表達說話者傳達信息的意圖”的有意而為之的觀點背道而馳，與格萊斯的“說話人有意識向聽話人傳達說話人有意違反合作原則，以便讓聽話人推導會話含義”的觀點也不吻合。因為，既然是有意為之，就不存在無意識。“無意識地”與“明確表達”似乎有矛盾。但日常口語對話中這樣矛盾情況比比皆是。

二、關于聽話者理解說話人的話語的意

識程度

1聽話人有意識地推導出說話人的意圖

再看例l。麗娟媽的第一解讀是沒有弄清楚“牡丹江是什么江”既潛意識中沒有這個江，所以緊接著就問了：“牡丹江哪里啊?離北京遠不啦?”麗娟媽是在推理：亞平是北方人，北京就在北方，就得出：“離北京不遠啦”的假設來，推理到此，麗娟媽媽仍然不清楚牡丹江究竟在北方什么地方。麗娟爸隨口接話：“牡丹啊!河南牡丹花啊!那個武則天叫牡丹花全部都開的地方啊!這都不曉得?”他得出的結論似乎是沒有進行思考的，只是把大腦中曾經有過的記憶(可能是看過《鏡花緣》)與“牡丹江”聯系起來。麗娟媽和麗娟爸的解讀過程存在明顯的差別：麗娟媽的解讀是有意識的，而麗娟爸的解讀是無意識的。這使人開始對西方傳統標準話語解讀方法的意識的劃分(請參看圖3)開始感到懷疑，更不用說該表把“話語所表達的含義”也劃入無意識的層次，這顯然有問題。

請再分析《雙面膠》相聚兩不歡(1)：

例5(麗鵑打電話通知她父母周日過來吃飯。麗鵑媽表示堅決不去)

麗鵑爸爸(放下電話)：你這是干嗎?人家父母懂道理請我們……不去不是表現出我們不重視女兒?以后他們欺負我們麗鵑怎么辦?

麗鵑媽(恍然回過神來，馬上堅定地)：你說的對!我一定要擊，趁機教育教育他們，不要以為我們娘家沒人。

“恍然回過神來”以及“馬上堅定地”充分說明了麗娟媽是通過推理才說出：“你說的對!我一定要去。趁機教育教育他們，不要以為我們娘家沒人。”的話來。因此，筆者非常贊同法國語言哲學家瑞康納提對表3的修改(請參看表4)。但筆者對表4也有不同的看法，即，“話語所含”應該處于“話語所說”之后，因為“話語所說”是推導“話語所含”的依據，是先于“話語所含”的，這個觀點也符合格萊斯的話語含義的推導模式和威爾森以及斯伯博的推理過程的。另外，所交際的內容是交際的最終目標，應放在最高層次。

2聽話人沒有意識到對話語的第一解讀就是說話人的意圖

請看《雙面膠》相聚兩不歡(2)：

例6：亞平媽：麗鵑來洗碗!我收拾屋子。

麗鵑(壓住火頭，盡量帶出點嬌嗔地)：亞平!我洗碗，你來幫忙，不然洗不干凈。

談到話語的第一解讀會立即使我們聯想到思波博和威爾森的最佳關聯理論的標準：1)說話人向聽話人明確傳達的一系列設想具有足夠的關聯性，使得聽話人覺得值得去花費力氣去解讀說話人所明示的語言刺激信號；2)該明示的語言刺激信號是說話人使用話語傳達系列設想的最具關聯的信號。按照思波博和威爾森的觀點，每個話語都伴隨著最佳關聯的設想，一方面，聽話人解讀話語所獲得的效果一定得大于獲得該效果所需的努力，另一方面，獲得該效果所需的努力永遠不能超過解讀該效果所需的努力。同所獲得的解讀效果相比較，獲得該效果所需的努力永遠都應該是最小的。因此得出，“在對符合1)和2)的標準的語言刺激信號的所有解讀中，聽話人最先想到的解讀就是說話人要傳達的信息”，既第一解讀。按照這一標準，對亞平媽的話至少有以下解讀：1，我們分分工，讓麗娟洗碗，我收拾屋子；2，麗娟收拾屋子不在行，讓她洗碗吧；3，這是我兒子的家，我是這家的主人，對這樣沒有家教的媳婦，得命令她做事等等。但哪一個是所謂的“第一解讀”?我們來看麗娟的解讀是否是第一解讀。麗娟沒有直接回答亞平媽的話，而是對亞平發嗲。通常情況下，對話當中，必定有來有往，如果不應答，是不禮貌的行為，肯定事出有因。那么可以推斷麗娟不直接應答暗含“不滿”：“你(婆婆)怎么成了這家的主人了呢?”所以她對婆婆的話語的第一解讀就是：“因為這是我兒子的家，我就是這家的主人”。婆婆是有備而來，麗娟是被動自動應對，因而是無意識地作出的第一解讀，這一解讀的確符合1)和2)的最佳關聯標準，既最具關聯性。其它解讀雖然具有關聯性，但關聯性不是最太的，這從劇情的上下文中就可以得出。

3聽話人無法意識到哪種解讀是說話人的真正意圖

請看《雙面膠》十二意外(2)：

倒7：麗鵑(都絕望了)：怎么會這樣呢?是不是我前天同房造成的?

醫生：不一定的，原因很復雜，可能胚胎自己的問題。這個很難說的，流掉是好事啊!比以后長成型了才知道有問題要好，你還年輕，不怕，

麗娟：那……那以后是不是會不孕?

醫生：正常說起來不會，做人流的多了，個個都不孕，滿大街的孩子從哪里出來的?注意休息就行了。保持清潔，放心吧!我們這里是大醫院。

麗鵑(徹底糊涂了)：不知道醫生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人嘴兩張皮，怎么說都可以，

這類醫生式的話語常常令人們費解，類似還有官腔，外交辭令等，因為這類語言的特點是：歧義難懂，左右逢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滴水不漏，聽話人的選擇是，要么通過耳聽八方，抽絲剝繭，絞盡腦汁論證其話語的真實性，挖空心思揣測其中的意圖，但事實上所揣測的意圖又不一定是說話人的真實意圖；要么干脆聽之任之，等到將來印證。

4說話者無意而聽話人有意對話語作其它解讀

請看《雙面膠》亂(1)，亞平媽走了，亞平的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軌跡后的一段對話：

例8：亞平：麗鵑!鞋刷呢?

麗娟：不知道，你媽收的。

亞平：麗鵑!餐巾紙呢?

麗娟：不知道，你媽放哪兒了?

亞平：鵑啊，你沒事在家能不能把家理理?要什么沒什么，使什么都不順手。

麗鵑(冷冷地)：我這是沒事在家嗎?我是在休產假!國家還憐惜我，給我半個月休息呢，你回來沒想著替我做頓飯，卻惦記著讓我干活。牽亞平，你真夠心疼我的!

亞平由于媽走了，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軌跡：床頭沒有搭配好的上班衣服，只有蒙頭大睡的老婆。走進廚房。冷鍋冷灶，打開冰箱，除了牛奶面包沒別的。鞋架邊上，皮鞋已蒙上細細的灰塵，想找塊布擦擦，卻怎么也找不到。問麗娟，麗娟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脫口而出“鵑啊，你沒事在家能不能把家理理?要什么沒什么，使什么都不順手。”的話來，從上下文來看，亞平是無意識的：他忘了或至少當時忘了麗娟在休產假!如果他意識到這一點，他斷不會這樣說。但從麗娟的角度。事情就不是這樣看了：“你亞平是有意找茬，明明知道我在家休產假，醫生讓休息。不能劇烈運動，需要有人照顧，你沒有照顧我。我還沒說什么。而你卻讓我干活，這不是成心想跟我吵架是什么?”顯然麗娟有意曲解了亞平的這段話。

三、結論

從以上分析中，我們得出結論：電視劇《雙面膠》對話中至少反映了說話雙方七個意識程度上的特征，筆者相信可能還有其它的意識程度特征，有待進一步探索。同時也間接印證了西方傳統語言學理論在意識程度描述上存在與現實交際不一致的地方：如關聯理論的“明示”概念與特征l和特征3不符合，但特征2符合；特征4不符；特征5和關聯理論的最佳假設相符，關聯理論的最佳假設與特征6和特征7不符合。西方傳統標準話語解讀方法把“話語所表達的含義”也劃入無意識的層次明顯與特征4不符。特征3也不符合格萊斯的“說話人有意讓聽話人明白說話人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某個次準則來推導會話含義”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