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如風箏斷線般急劇墜落:小山一樣的巨浪洶涌地撲向岸邊:無情的烈焰吞噬著房屋……這些噩夢實實在在地落在了某些人身上,可他們卻死里逃生,頑強地活了下來。大難不死并非偶然。正確的“求生反應”值得所有人學習。
不到1小時,就沉船了
在高樓林立的紐約,人們對超低空飛行已經有了心理陰影。2009年1月15日,當哈德遜河兩岸大樓內的人們看見全美航空1549號航班從窗前呼嘯而過,他們差點以為“9·11“事件又要重演。幸運的是,這次發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的是一個奇跡。由于撞上了大雁,這架A320的兩個發動機在半空雙雙熄火。57歲的機長薩倫伯格曾是戰斗機飛行員,他很快意識到,沒有發動機,飛機絕對撐不到最近的機場。要避免在城市中心墜毀,在哈德遜河上迫降是唯一生路。他決定孤注一擲。
成功迫降需要技巧、冷靜與運氣。而這三點,薩倫伯格都占全了。飛機滑翔著緩緩下降,以完美的水平狀態觸水,在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后馴服地浮在了河面上。155名乘客和機組人員攀上機翼,救生船只隨后也很快蜂擁而至。此次事故不但無人傷亡,還造就了一名美國英雄。
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不過這卻是個例外。在1549號航班上,當薩倫伯格機長獨力回天之時,其余154人只需一邊等待、一邊祈禱就可以了。然而,在地震、火災或墜機等大部分災難中,生還的機會很少會這樣從天而降。
保爾·巴內就曾雙手劈開生死路。1994年9月27日至28日的夜間,他正在“愛沙尼亞”號客輪上,這是一艘橫渡波羅的海連接挪威與愛沙尼亞的渡輪。那晚狂風大作,但若不是船員疏忽,忘記將車輛所在的車艙艙門吊起,想要安全渡過這片海域絕對沒有問題。凌晨1時,正在酒吧長凳上睡袋里做著美夢的保爾被一聲巨響驚醒。他并不知道位于船尾的車艙艙門已在巨浪的攻擊下折斷,海水已經洶涌灌入內甲板。但是他發現酒吧里的桌椅開始滑動,地板也開始傾斜。酒瓶的破碎聲把他徹底喚醒。保爾回憶道:“我自忖這下或許要完蛋了。但當時我非常冷靜,思路清晰。”
保爾以為人們會像電影里那樣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或是尖叫著四處逃跑,或是為爭奪救生艇上的一個位子而拳腳相加。然而事實上,他所遇見的大部分乘客一動不動,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保爾說:“他們愣在那里,也許在等待別人告訴他們應該怎么辦。”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船員們卻陷入了靜默。
保爾決定自己行動。他從包里找出御寒的衣服,脫掉鞋子以免落水時增加重量,然后開始尋找出口。船體在這個時候已經側翻了過來,酒吧外部休閑區域的天花板成了垂直的墻壁。在錯綜復雜的管道中保爾發現了一把梯子,于是利用它一直爬到船體外。他回憶說:“穿著襪子走在船體上真是太滑稽了!就像在巨大的沖浪板上一樣!此時在船體另一側,一組乘客剛剛打開一艘充氣救生艇。他連忙冒著猛烈的風浪向他們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開啟羞的舷窗。還好,他趕上了他們,搭上救生艇離開了渡輪。半小時后,洶涌的海浪就將“愛沙尼亞”號吞沒了。船上989人,生還者僅137人。
面對災難,保爾沒有像其他乘客那樣手足無措,而是馬上采取了行動。這倒不是因為他生來就與眾不同,具備“幸存者”的特殊素質。心理學家約翰·里奇博士在采訪了包括保爾在內的幾百名幸存者后指出:“經過多年的研究我終于發現,所謂的幸存者性格,根本不存在。”這位英國皇家空軍的生存教練同時也是第一批關注人類在海難等危險狀況下大腦反應的人之一。“事實上,人們在災難中所表現出來的行為主要取決于他們過去的經驗。如果他們經歷過相同或類似的事,記憶會立即啟動,告知他們該如何應對。”
大腦進入應激狀態
難道保爾在“愛沙尼亞”號事件之前曾經經歷過海難嗎?其實并沒有。但是他平時經常登山,在高山地區遠足。對他來說,早已習慣了在巖壁上攀爬,也習慣了低溫。正是這些經驗讓他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從而逃出了“愛沙尼亞”號。
約翰·里奇也有過一次逃脫死神的經歷。1987年11月18日晚,他在倫敦最大的地鐵站換乘地鐵,竟然走進了_條黑煙滾滾的通道。在半清醒的狀態下,他僥幸找到了出口,回到了地面。在那兒,他看見了一派恐怖景象:車站的玻璃穹項在烈焰中整個塌陷下來。那晚的火災造成31人死亡,而起因僅是一根扔在木質舊樓梯上的火柴。
逃出地獄的約翰被人們在災難中的異常行為深深地震撼了。他回憶道:“有些地鐵員工怵在那里。完全嚇呆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地鐵列車居然還在接連不斷地駛來,將乘客們傾倒在已經煙霧彌漫的站臺上。司機們不可能沒有注意到車站內的異常,然而卻像沒事一樣機械地重復著他們的工作。乘客們也是,有些人居然還繼續擁入站臺,直奔災難而去!他們好像根本沒發現身上著火的人們正在向反方向逃離。”
那天晚上,約翰親眼目睹了什么叫“懷疑綜合征”:“研究過多起空難、海難、火災和地震后,我發現通常可以根據人們的反應把他們分為幾類。其中10%的人像保爾那樣立即開始自救,盡其全力逃離災難;10%的人神經質地上躥下跳,亂來一氣,變得充滿攻擊性。而所有人亂作一團的場面只有在電影中才可以看到。因為在現實中,80%的人要么呆若木雞,要么繼續平靜地做他們平時做的事,就像根本沒有看到災難發生一樣。”
通常說來,進化使我們能更好地抵御危險。緊急情況下,在大腦中下丘腦的指令下,我們的身體與神經系統會在緊急情況面前立即轉入“適應應激”狀態。肌肉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充滿能量,以便為抵抗或是逃跑做好萬全準備。全部注意力將會集中在當下,集中于危險的來源上。因此,當有人用手槍指著我們的時候。手槍就成為我們關注的焦點,以致于事后竟對近在眼前的劫持者的特征一無所知!至于那些在災難中劫后余生的人,或是經歷過槍戰的警察。他們甚至感覺事件發生時的一切都像慢鏡頭一般,因而有更多的時間思考并做出反應。這當然只是幻覺,不過是一系列有助于他們更好地評估危險事態的生理效應之一。
當有人用槍指著你或是面對一條齜牙咧嘴的惡犬時,這一機制尚能運轉良好。因為在上述情景中,危險來源很明確,反應方式也不外幾種:留在原地、逃跑或者抵抗。但在地震或火災時,情況則完全不同。搖晃的地面、坍塌的墻壁、彌漫的煙霧,或是將要把你吞噬的火焰,周圍到處都傳來警報信號。面對眾多緊急信息在同一時間的集中來襲,難以招架的大腦會“短路”頻頻,或是無法反應,或是出現暫時性的失明或耳聾,乃至昏厥……神經心理學家雅克·法丹指出:“最糟糕的是前額葉皮層全面‘停工,而所有新信息的匯總、分析,以及對情勢的評估本來全是由這片大腦
區域完成的。”換句話說,那80%的人之所以會在災難面前無動于衷,那是因為他們的分析能力“當機”了,無法理解發生的一切。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要么呆著木雞,要么機械性地繼續日常的瑣事。
“9·11”事件世貿中心幸存者們的講述中就充斥著這類事例,如有些職員在逃離辦公室時甚至還仔細地把電腦關掉,全不想它們注定要葬身火海。約翰里奇也提到,有一名婦女居然在逃向救生樓梯之前還要更農一番!同樣,某些遇險飛機的人員撤離工作也總是被那些想要取回行李的乘客所拖累。在一架隨時會爆炸的飛機上,能否取回行李顯然不是首要問題!
生存訓練
貝弗利山超級俱樂部是美國辛辛那提附近一個飯店、舞廳云集的超大型綜合娛樂中心,更確切地說。曾經的娛樂中心,因為在1977年5月28日那個星期六的晚上,一場大火將其化為灰燼。在場的3000人中有167人在大火中喪生。當時,絕大多數來客都沒把大火當回事。那些輕松逃離現場的人一邊旁觀火勢蔓延,一邊繼續飲酒作樂,似乎把大火也當成了余興節目。與此同時,還有些人依然拼命往俱樂部里面擠。一名叫韋恩·達默的酒店領班談起當時已經濃煙彌漫,他居然還在走廊里發現了近百個呆著木雞、鴉雀無聲的人。他回憶道:“沒有一點聲響,也沒有喊叫,他們就在那里等死,顯然已經徹底絕望。”于是韋恩挺身而出,穿過辦公室和廚房,把他們引向出口,這些人始終都順服、安靜地跟著他。
辛辛那提大學社會學教授諾里斯·約翰遜和威廉·范伯格翻閱了警察對數百名生還者所做的調查筆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人們對這一環境中各自社會角色的貫徹程度令人震驚。約有60%的工作人員幫助他人撤離,而83%的顧客只是被動等待他人的救援。”在那些積極采取行動的顧客中,醫生和護士占了絕大多數,因為救死扶傷本來就是他們日常的職責。
這些數據并不表明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比顧客們更堅強、更勇敢。其實他們也不知所措。只是繼續履行服務顧客的職責而已。比如在飯店,服務員組織顧客撤離,但每人也僅負責照顧在自己服務區域內用餐的客人。他們的反應完全局限在平素分工的范圍之內!
那天晚上在某個酒店舉辦婚宴的達爾拉·麥高里斯特也很嚴肅地承擔起了自己的責任。當大家聽到服務員發布的警報時,她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引導賓客跑向緊急出口。她回憶道:“我告訴大家應該往哪里跑,就像趕牲口一樣將他們導向出口。這是我的婚禮,而那些人是為了祝福我才身陷險境的。”即便在災難中,這位新娘依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讓我們離開美國,前往法國比利牛斯山中的蒙路易要塞。在高墻后的法國突擊兵訓練中心里,人們正在為應對未來的災難而做著準備。每年有3350名特種部隊的軍官及戰士在那里接受訓練,學習如何面對危險,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反應。談起制造“生存超人”的秘方,中心主任勒克利文中校說:“辦法只有一個:機械訓練,也就是反復訓練。針對可能在戰場上遇到的各種危險情況,士兵們反復操練一組簡單的動作,直至這些動作成為下意識的反應。舉例來說,如果受到敵方火力的攻擊,首先必須還擊,壓迫敵方射手。隨后躲到掩體后進行反擊。在訓練中,我們就重復這一場景,5次、10次,甚至20次,直到士兵能自動做出正確的反應為止。”
因此,無論在戰場上還是在災難中,死里逃生的關鍵全在于過去的經驗。突擊兵的訓練在他們的記憶中預存了面對危險情況時應采取的反應方式。而空姐在飛機起飛前的安全指示,或是企業組織的民防演習,這些同樣也是機械式訓練,它們都能讓你在遇到危險時,本能地啟動記憶中正確的反應機制,而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擦桌子或是整理行李上,從而造成致命的后果。這些訓練值得你嚴肅對待。當然,你可以把希望寄托在薩倫伯格機長那樣的英雄身上,期望他們可以為你完成一切。約翰里奇指出:“看看那些從機翼緊急出口逃出來的乘客照片,大部分人根本沒想到要穿上救生衣!只要刮上一陣風,他們準會跌進-2℃的冰冷河水里凍死!我還是希望能自己把握命運。”看來那天在紐約,有些人還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