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中國仍然是遭受反傾銷調查和實施反傾銷措施最多的國家。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從1995年到2008年上半年,中國出口產品被提出反傾銷調查一共640起,占全球總反傾銷調查的19.4%,而被實施反傾銷措施的為441起,占到全球總數的20.9%。對于中國來說,加入WTO的一個潛在收益就是入世能在一定程度上通過WTO的爭端解決和磋商機制遏制針對中國出口產品的反傾銷,至少可能降低反傾銷這種貿易保護措施在使用時的歧視性。中國已經入世8年,那么在中國全面實現其成員國地位的過程中,針對中國出口的反傾銷強度以及歧視性是否得到了改善,是我們非常感興趣的問題。
一、入世與反傾銷歧視性的變化
非歧視性原則是世界貿易組織的一項首要的基本原則。非歧視性待遇原則規定:一成員方在實施某種限制或者禁止措施時,不得對其他成員方實施歧視待遇。作為世貿組織反傾銷協議的《關于執行關稅貿易總協定第六條的協議》(后面簡稱為《反傾銷協議》),從1947年被納入關稅貿易總協定法律體系內開始就將反傾銷排除在非歧視性原則之外。作為關貿總協定法律體系內的一份獨立的協議,《反傾銷協議》是在美國的積極推動下達成的,同時該協議的文本基礎也是美國1921年的《反傾銷法案》。在確定是否傾銷過程中的彈性標準再加上反傾銷使用的隨意性已經使得反傾銷成為最具歧視性的貿易保護工具。
中國一直以來都是反傾銷使用的最大的“目標國”,從1995年到2008年6月這個期間,中國被發起反傾銷調查占全球反傾銷調查的19.4%,其次是韓國,占7.5%。同時,在各個成員國市場上,不論是傳統的使用國還是新的使用國,中國出口通常也遭受著最多的調查,同時被征收最高的反傾銷稅。比如說根據Bown和McCulloch(2005)的研究就發現美國對中國出口的反傾銷的使用具有明顯的歧視性: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已經成為美國反傾銷調查的頭號目標(被調查次數最多);中國在涉案調查中被征收反傾銷稅的比例最高;中國往往是惟一被調查的國家;中國被征收的反傾銷稅率的平均值最高,而且當中國和其他國家被一同征收反傾銷稅時,企業被征收稅率要明顯高于其他國家。
正如在前面提到的,在中國入世以前,如何對待中國的出口是不受WTO規則約束的,也就是各國可以自由選擇針對中國出口的單邊政策。入世后,中國出口享有了WTO最惠國待遇原則下更低的關稅,然而,由于中國在入世承諾中允許了“非市場經濟國家”待遇的繼續15年沿用,使得反傾銷成為更為“便利的”、“彈性”更大的被WTO規則所允許的針對中國出口的貿易保護工具。那么,反傾銷在中國入世前后針對中國出口的歧視性是否發生了變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可以更好地幫助我們理解中國入世后貿易環境的變化。
二、整體反傾銷歧視性的變化情況
使用WTO官方網站的數據來計算針對中國出口發起的反傾銷調查占全球發起反傾銷調查的百分比,同時使用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United Nations Commodity Trade Statistics Database,UNCOMTRADE)來計算中國出口占全球出口的百分比,得到了表1的結果。

從表1中我們可以看出盡管反傾銷在使用的過程中可以被無歧視地使用,但是從針對中國出口發起的反傾銷調查占全球的比例來看,針對中國出口發起反傾銷調查的歧視性從1995~2007年整個期間都不斷加強,尤其是在中國入世后,這個比例更是大幅度地提高,從入世前2001年的14.75%到2007年的37.20%。當然,我們有理由預期到入世后這種反傾銷歧視性的加強,因為在中國入世前,如果外國政府感受到中國進口所造成的政治壓力,它完全可以通過單邊直接提高關稅來歧視性地對待中國的出口,那么在中國入世后,在快速增長的中國進口面前,這些國家只能選擇WTO規則所允許的政策工具,否則就會帶來貿易爭端。很顯然,反傾銷是這樣一種對付中國進口的很好的工具。
然而,伴隨這種歧視性不斷提高的是,中國整體的出口占全球比重的不斷提高,從2001年的4.45%上升到2007年的8.73%,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整體上來說中國出口并沒有受到反傾銷歧視性加強的影響。或者我們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這個問題,正是由于在中國入世后,來自中國的進口急劇增長才使得更多的中國出口面臨著潛在的反傾銷調查和措施。
三、反傾銷歧視性的國別變化情況
表2與表3總結了中國出口在代表性的市場中遭遇反傾銷的歧視性情況,表2給出的是傳統反傾銷使用國美國和歐盟的情況,表3給出的是新反傾銷使用國印度和阿根廷的情況。
(一)美國和歐盟市場
從表2中,我們可以看到不論是在美國市場還是在歐盟市場上,中國在入世前后,兩個時間段1995~2001年和2002~2004年,在反傾銷的使用中都是最被歧視的國家,而且這種歧視性在入世后變得更為強烈。這體現在:1、把中國作為“目標國”而發起的反傾銷調查占總的反傾銷調查比例最高;2、發起的反傾銷調查最終所導致實施反傾銷措施的比例最高;3、在發起的反傾銷調查中把中國作為惟一的被調查國的比例最高;4、除了入世后在歐盟市場上外,對中國征收的反傾銷關稅的平均水平都是最高的。從這些方面的數據我們可以看到,2001年中國的入世并沒有規制這些傳統反傾銷使用國對中國出口的歧視性選擇使用。

(二)印度和阿根廷市場
表3反映出的情況與表2相類似,我們可以看到在印度和阿根廷市場上,盡管中國只不過是第三大進口來源國,然而不論是在中國入世前還是入世后,中國都是反傾銷使用的最大的目標國,同時我們從對中國發起反傾銷調查占總調查數的比例、反傾銷調查最終導致的反傾銷措施以及中國最為惟一被調查國的比例來看,中國都位居第一,反映出這些市場對中國出口使用反傾銷的明顯的歧視性,同時這種歧視程度在中國入世后還略有加強。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以印度和阿根廷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對待中國入世的憂慮。隨著中國的入世,中國的出口享有了WTO框架下的最惠國待遇,在同等的條件下,中國的出口勢必與這些發展中國家的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形成更為激烈的競爭。同時,中國的出口對這些發展中國家的國內市場也會造成一定的威脅。因此,這些發展中國家也就很自然地加強了針對中國的進口限制。
四、結論及進一步思考
研究反傾銷是理解入世后中國貿易環境變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入世一方面享有其他WTO成員國所給予的MFN關稅,然而,另一方面其他WTO成員國也更可能訴諸于其他的WTO所允許的非關稅貿易壁壘或者說是“管理保護”措施,比如反傾銷和特保條款等等,來減緩可能出現的中國出口激增所帶來的壓力。那么中國入世后,反傾銷到底對中國有多大的影響?反傾銷措施的歧視性是否有所變化?通過本文對反傾銷措施針對中國出口使用情況的全面分析,得到了一些有意義的結論:從反傾銷被使用的歧視性上來看,盡管反傾銷可以被非歧視性的使用,但是對于絕大多數的國家而言,他們還是選擇歧視性地使用。中國入世后遭受反傾銷調查的歧視性明顯提高。同時,在國別市場的分析中,我們也看到中國的出口不論是在發達國家市場(美國和歐盟)還是發展中國家市場(印度和阿根廷),不論是就被發起反傾銷所占的比例還是被征收的反傾銷稅的平均水平而言,中國都是第一大目標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WTO成員國對中國入世的憂慮。隨著中國的入世,中國的出口享有了WTO框架下的MFN關稅,在同等的條件下,中國的出口勢必與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形成更為激烈的競爭,同時,中國的出口對一些發展中國家的國內市場也會造成一定的威脅,因此在這些市場上對中國產品的反傾銷的歧視性并沒有因為中國的入世而有所減弱。
然而,伴隨這種歧視性提高的是中國整體占全球比重的不斷提高,我們并不能從歧視性的加強得到貿易環境惡化的結論,因為有可能正是由于中國的入世,出口的急劇增長才導致更多的中國出口面臨潛在的反傾銷調查和措施的執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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