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鳳英


在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由于政治生活不正常,許多干部不敢講真話。而作為中共云南省委第一書記的閻紅彥,卻敢于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當時,獨樹一幟地力主以發展生產力為中心,被人稱為“生產書記”。閻紅彥主政的云南,出現了政治上安定,工農業生產迅速上升,整個國民經濟協調發展的可喜景象。人們稱這個時期是云南的黃金時期,而閻紅彥也因此在逝世多年后還受到云南人民的深情懷念。
閻紅彥強調,邊疆工作必須以發展生產為中心
1959年秋,閻紅彥調到云南工作,任省委第一書記、昆明軍區黨委第一書記、昆明軍區第一政委,成為云南的一把手,由此獨當一面地開展工作。閻紅彥是在剛剛參加完廬山會議后就任云南省委第一書記的,親眼目睹了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因直言上書而遭罷官的厄運。而此時云南的嚴峻形勢,對閻紅彥提出了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1958年,云南提出全省基本實現“公社化”,以及“大煉鋼鐵銅”、“大購大銷”、“大辦公共食堂”等舉措,使云南的經濟遭到了嚴重困難。全省掀起的“民族融和風”,在“直接過渡區”劃分階級等“左”的錯誤,也加劇了民族地區的矛盾,造成了邊疆民族地區建國以來首次十余萬人口外流的嚴重不穩定局面。
早在四川工作期間,閻紅彥就對干部中的不敢講真話,搞浮夸的作風很反感,大力倡導實事求是的思想作風。來滇工作后,閻紅彥發現昆明的副食品嚴重匱乏,老百姓沒有飯吃,農村浮腫病蔓延,于是大膽地提出:“我們的制度,千好萬好,沒有飯吃就不好。我們的政策,千正確萬正確,不能發展生產就不正確。”“民以食為天,首先要解決吃飯問題。”閻紅彥強調,邊疆工作必須以發展生產為中心。他說:“判斷一個制度是否優越,就要看它生產的東西多不多,群眾生活好不好。”“不利于發展生產的政策,就肯定不是好政策。”“生產的發展,是關系群眾生活的最大實際,是廣大群眾最根本的要求。”“抓住生產,就抓住了民心!”“脫離生產,必然脫離實際,也就必然脫離群眾,就會失掉民心。”“生產好了,群眾滿意了,什么事都好辦。”這種觀點,在當時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的。閻紅彥在當時獨樹一幟地力主以發展生產力為中心,被人稱為“生產書記”。這既使干部佩服,又使不少人感到不可思議。
1960年3月,閻紅彥在大理白族自治州調查中,在白族聚居的劍川縣金華公社路遇餓殍。一隊隊送葬隊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停下來查問。當得知州、縣、公社領導干部因為“怕犯右傾錯誤”而知情不報時,閻紅彥十分氣憤,他義憤填膺地喊:這哪里像共產黨?這要失掉人心的!不能整天只唱贊美歌,而置群眾死活于不顧。他當晚就回到昆明召開省委常委會議,省委向全省發出“把制止浮腫病死人當作頭等大事來抓”的緊急通知。全省上下著手建立了責任制度,限期控制發病和死亡。安排了為浮腫群眾發放每人每天八兩的救濟糧。當年組織3萬名醫務人員下鄉為病號集中免費治療,同時要求為廣大群眾安排好勞逸結合。閻紅彥強調:“要敢于負責,敢于堅持原則。什么是原則?合乎群眾利益,為人民服務,就是最大的原則。”他在全省六級干部會議上說:只要你認真了解分析了情況,把情況真實地反映出來,認真負責地解決問題,那就不怕問題多。我們怕的是陽奉陰違,不反映問題,又不反映真實情況的浮夸作風。
1961年4月,閻紅彥來到西雙版納調研。他發現,傣族的竹樓旁都有一片自有“用柴林”,用以解決各家日常燒柴需要。周圍山村沒有亂砍亂伐,林木蔥郁,植被保護很好。這引起了閻紅彥的濃厚興趣。隨后,他來到景東縣文井公社大營大隊蹲點調查,兩廂對比,感觸更加強烈。這里森林面積約5萬畝,由于沒有考慮群眾需要,管、育、用三者關系處理不好,亂砍亂伐日趨嚴重。在座談中,有農民反映,林權不清,責任不明,成林都是國家的,村頭路邊是集體的,房前屋后一棵也沒有自己的,群眾燒柴沒人問,管和砍的矛盾越來越大。群眾一方面對山林的破壞感到憂心忡忡,另一方面又認為誰不砍誰吃虧。群眾反映,過去這里養護森林靠鄉規民約,由當地群眾派專人負責保護和發展山林,具體做法是:保護水源林,管理河堤林,經營果木林,培植燒柴林,看管風景林。每年定期開山,可以上山砍柴,但不能亂砍亂伐。三天過后鳴鑼封山,專人巡查管山,如有違犯,以“規”處罰。群眾說,只要能這樣,不用10年,既能使山林茂密,又能保護水土資源。閻紅彥聽后非常重視,立即告訴云南省委及有關部門,請他們組織力量,多點調查。隨后,云南省委討論制訂了專門文件,使問題得到了解決。
1963年9月,閻紅彥來到云南臨滄縣耿馬鄉調研。這里是云南最偏遠的鄉之一,汽車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山區的窮困狀況,讓閻紅彥黯然傷神。汽車轉過一道山梁,他看到路邊的修路工人正在施工。到云南工作后,他對修路動了腦筋,費了不少心血。突然,閻紅彥發現了什么情況,他對司機喊道:“停車,我下去看看他們。”
閻紅彥發現,在施工隊伍中,有幾個赤身裸體的工人在搬運石頭,有些工人即使穿有衣服也是破爛不堪,難以遮羞。修路工程的負責人迎了上來,閻紅彥不解地問道:“這么多人在修路,有人竟然赤條條地干活,象個什么樣子?你們是怎么搞的!”工地負責人難為情地說:“不瞞您說,閻書記,許多工人僅有一條褲子,怕干活時弄爛了,舍不得穿啊!”聽到這里,閻紅彥心里很難過,不禁潸然淚下。他對著在場的干部群眾動情地說:“云南解放這么多年了,老百姓的生活還是這樣貧窮,作為省委書記,我沒有盡到責任啊!拜托你們,把生產搞上去!”閻紅彥對著在場的干部和工人深深地鞠躬。
獨具特色的農業和農村政策
閻紅彥常說,實事求是不只是個作風問題,認識問題,還有個思想感情問題,說到底是世界觀問題。只有對實際情況作系統的調查研究,掌握第一手資料,對群眾饑寒感同身受,才能排除一切干擾和顧慮,取得正確的結論;才能摸到群眾的脈搏,聽到群眾的心聲,制定符合實際的方針政策。1961年2月間,他親自主持制訂了《中共云南省委關于加強調查研究的決定》,對深入基層開展調查研究工作做出了具體規定,并帶頭身體力行。
云南省委根據實際情況,首先就農業生產和農村工作,提出了一系列獨具特色的具體方針政策:
在糧食分配上實行“三三制”,提高了群眾種糧積極性。壩區條件較好,是云南的糧食主產區,著重提高單產。根據兼顧國家、集體和個人三者利益的原則,改變“多產多購”群眾不能多留多吃的征購政策,實行“三三制”,即當年增產部分,國家多購一點,集體多留一點,群眾多吃一點。受到群眾歡迎,調動了增產積極性。
養牛、養羊不能單純追求“存欄數”,主要應看“出欄率”,有計劃地“殺、賣、吃”。針對為了改變單純追求“存欄數”,不讓殺、賣、吃,群眾得不到好處,“存欄數”也難增長的狀況,云南省委制訂了牛羊“殺、賣、吃”政策,不僅讓群眾吃到肉,分到錢,連群眾喜歡穿的羊皮也得到照顧。規定不僅統計“存欄數”,還要考核“出欄率”。群眾吃到的肉多了,增加了收入,改善了牲畜的管理,“存欄數”反而有了較快的增長。
養豬實行“吃一半、賣一半”的政策,使農戶家庭養豬迅速發展。在調查中,閻紅彥了解到群眾對養豬吃不到肉的“生豬派購”政策有意見,經與有關部門反復算賬研究,大膽實行“吃一半、賣一半”的政策。結果,多養多吃,大得人心,群眾養豬積極性高漲,超額完成了派購任務,存欄數也增加了。豬多肥多,也促進了糧食增產。
揚長避短,發展多種經營。閻紅彥反復強調,云南可是個好地方,只搞糧食不行,發展多種經營,可是一大優勢。只要敢于實事求是,方針對頭,各展所長,云南落后局面就會很快改觀。云南省委經過反復討論,為多種經營的開展,因地制宜地制訂了許多特殊政策和扶植措施:在糧食生產條件差的山區、半山區,根據不同情況,實行“余糧減免”、“糧食自給有余”、鼓勵自愿多賣的政策,減少了國家的“口糧返銷”,大大促進了多種經營的發展。對于一部分貧困山區,實行“減免公糧”或者“以畜產品、山林特產抵交公糧”的政策,鼓勵他們糧食自給,不吃返銷糧,集中力量發展多種經營。群眾有了更多的自主權,積極性高漲,生產、生活都有了提高。
供銷社要組織群眾生產生活。閻紅彥每到一些基層供銷社,總是仔細地察看貨架上的所有商品,詳細詢問每個商品的銷售情況。當發現了一些完全不適合山區的商品,如長筒絲襪、高檔香水等根本沒人買,而屢屢退貨又屢屢調入時,他嚴厲地批評了那種“單純任務觀點”和“官商作風”。他指出,要搞活供銷業務,必須首先了解當地特點和群眾生產生活需要。不僅組織貨源,促進生產,還應幫助群眾請師傅,學技術,發展手工業等多種經營,并把當地產品推銷出去,增加群眾收入。
閻紅彥始終堅持調查研究,堅持實事求是,采取了一系列因地制宜的政策措施,在較短的時間內,云南全省形勢發生顯著變化。糧食連年增產,總產量很快超過歷史最高水平,戶均大牲畜、生豬頭數位居全國前列,經濟作物、經濟林木、多種經營發展迅速,群眾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顯著提高,民族團結,邊疆穩定。在全國還處于比較困難的時候,人們都說“云南的日子比較好過一些”。
閻紅彥上書毛主席,痛陳人民公社弊端
云南是一個邊疆多民族的山區省。國境線長達4000多公里,邊疆地區70%的人口是少數民族,有13個民族跨國境而居,他們分別脫胎于封建領主制、奴隸社會和原始社會末期,生產靠刀耕火種,生活原始落后。1958年“大躍進”中,邊疆地區大搞反對邊疆特殊論、民族落后論和條件論的所謂“反三論”,實行“一大二公”,“一步登天”,強迫少數民族從互助組、初級社“跑步進入人民公社”,還普遍辦起了公共食堂,引起邊民大量外逃,嚴重影響了生產、生活和邊疆穩定。閻紅彥經過調查研究,指出“反三論”的觀點不是沒有常識,就是說假話,是主觀主義。1960年,他主持制定了“照顧大局,服從穩定”的邊疆工作方針。1962年又組織工作組,“全面審查以所有制為中心的邊疆各項政策”,把所有制退到1958年以前的“實際”上去,實行促進商品生產發展的政策。通過一系列政策調整,逐步扭轉了云南的困難局面。
1960年春,閻紅彥下農村搞調查。在瀾滄江山區,他看到一個老太婆挎著籃子,在風雨中爬坡去食堂,渾身上下像在泥水里滾過一般。農民們告訴閻紅彥:這位老人只爬兩座山梁,15里,不算遠。最遠的有30里,每天騎上毛驢上食堂,一天就忙著吃兩頓飯。閻紅彥在當晚的干部會議上氣憤地說:“30里路騎毛驢吃飯,誰發明的?該讓他去!稍微忠厚一點的人也不該這樣做嘛!”他對當地的縣委書記說:“要根據群眾的意愿,邊疆食堂能辦就辦,不能辦就散!”可當地的縣委書記不敢違抗中央指示,只好依舊讓農民翻山越嶺去喝粥。沒有人敢站出來贊同閻紅彥的主張,更沒有人敢執行。因為當時說公共食堂是“階級斗爭的焦點”,是“必須固守的社會主義陣地”。有的干部就是因為對公共食堂有意見,被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被撤職降級,送農場勞動。
1961年,全國正處于三年困難時期,云南各族人民生產生活也十分困難。由于“左”傾錯誤思想束縛,人們對許多違背客觀規律的事,既不敢正視,更不敢觸動。什么“社隊規模越大越優越”,“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臟”等等,人云亦云,不講真話。閻紅彥看到這些情況,痛心疾首,焦慮萬分。他根據自己的調查,結合省委其他同志的調查,又在大理州彌渡縣經與省、地、縣干部研究后,于1961年5月,上書毛澤東,痛陳得失利害。
信寫好后,不少同志都為閻紅彥擔心,勸他不要急著上書。公共食堂在當時被認為是“社會主義的心臟”,是“階級斗爭的焦點”,是“必須堅守的社會主義陣地”。誰反對誰就是“攻擊三面紅旗”,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閻紅彥的主張,雖然說出了大家的心里話,符合大家的心愿,但沒人敢于公開支持。但閻紅彥認為,“不了解情況辦錯事是可以原諒的;明知不對,考慮個人得失,投機取巧,就是品質問題。”
閻紅彥的這些意見和建議,得到了毛澤東的肯定和贊揚。1961年5月16日,毛澤東批示:“閻紅彥同志此信寫得很好,他的調查方法也是好的,普遍與個別相結合。發給各中央局、各省、市、區黨委,供參考。”這封信對于同年6月中央發出的《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修正草案)》(簡稱“農業六十條”)中明確取消了農民普遍反對的部分供給制和公共食堂,起到了特殊的作用。這封信反映了閻紅彥堅持實事求是的勇氣,而在這當中反映出的以發展生產力為中心的思想,在當時“左”的思潮占主流的形勢下,是極為難能可貴的,表現出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高尚情操。
1961年6月16日至7月16日,中共云南省委在位于昆明西山的省委黨校召開了主要為地、縣委書記參加的省委工作會議,又稱“西山會議”。會議實事求是地正面揭露“左”傾錯誤,敞開思想,總結經驗,分清是非,達到團結。閻紅彥在會議上發表了一個坦率真誠的講話。他說:“我們違背了客觀規律,剝奪了農民,現在受到了沉重的懲罰。我們欠了農民的債,犯了社會主義的大法,只有徹底退賠,才能取信于民。”針對小組會上發生的爭論,閻紅彥說:“你們說公比私好,大比小好,我看現在辦不到就不好。集體比個體進步?公有比私有進步?我看不能促進生產就不進步。”
閻紅彥在會議上這些講話,說出了黨內正直、清醒的干部的心聲,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在閻紅彥的主持、指導下,云南省委以實事求是的勇氣,開始糾正“左”的錯誤。“西山會議”之后,云南在經濟和政治領域加快了糾正“左”的錯誤的調整工作,因此,經濟得到了恢復和發展,人民生活狀況有了初步好轉,外流邊民大部分陸續回歸。在改革開放政策實施后,云南的干部仍然對西山會議贊不絕口。
云南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
1962年7月25日至9月27日兩個月間,中共中央先后召開北戴河工作會議、八屆十中全會預備會議以及八屆十中全會。中央這三次會議的一個重要精神,就是階級斗爭必須“年年講,月月講”。正是在這種思想支配下,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在全國城鄉發動了一場普遍的以階級斗爭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閻紅彥作為中央候補委員,參加了中共八屆十中全會。整個會議聯系一些政治問題集中學習、討論了毛澤東的講話,特別強調了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中資產階級都將存在,并“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強調“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一切工作要“以階級斗爭為綱”。同時,在八屆十中全會上,鑒于廬山會議以后的教訓,毛澤東也特別囑咐大家:“決不可以因為階級斗爭妨礙我們的工作。”“要把工作放到第一,階級斗爭跟它平行,不要放在很嚴重的地位,不要讓階級斗爭干擾了我們的工作。”劉少奇和其他一些中央領導人也都強調了這一點。這個精神,更堅定了閻紅彥、于一川和省委的思想認識以及對全省下一步工作的部署。
會議期間,云南省委第一書記閻紅彥和省委書記、省長于一川分析當前形勢,認為:云南情況比較好,沒有亂,恢復得比較快,生產是發展的勢頭;從云南的實際出發,還是以生產為中心,著重抓好經營管理,壯大集體經濟。閻紅彥和于一川來到鄧小平家中。閻紅彥從幾年云南工作實踐中,也感到這次會議“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方針不符合實際,認為“沒有飯吃,搞哪樣階級斗爭!”并大膽主張“該集體的堅持集體,該單干的堅持單干,有人怕一動百搖,我們應百搖不動。”“該集體不集體是路線問題;不該集體你硬集體也是路線問題。有人說調整右了,可以檢查,但是,按空氣辦事是危險的。”鄧小平說:你們的情況不同,就按你們的辦。
閻紅彥這些言論,是與八屆十中全會精神有很大出入的。11月26日,于一川代表省委在傳達貫徹八屆十中全會精神的省委擴大工作會議上作總結報告,提出要實事求是地執行政策,鼓足干勁,大力發展生產。閻紅彥在會議結束時也講了話。他說:“‘鼓足干勁,大力發展生產的方針,是根據八屆十中全會的精神和中央《關于進一步鞏固人民公社集體經濟,發展農業生產的決定》,具體地分析了云南省的情況,必然得出的結論。”“無論從理論上說,或從實際上說,不從根本上解決增加生產、增加收入的問題,就不能真正鞏固集體經濟,也就不能最后解決兩條道路的斗爭問題。”“農民的收入增加了,他們才能滿腔熱情地來維護集體。如果不是年年增產,農民收入不增加,就不能體現集體經濟的優越性,農民對集體經濟就會產生動搖。”“執政的黨,不加強教育,沒有民主制度,沒有互相監督,沒有紀律,怎能保證不會變質?”“現在有的支部,連小組生活都沒有民主,小組長都不能民主選舉,這是不符合黨的原則的。黨員在黨的會議上不能發表不同意見,有不同意見,就說不尊重黨的領導,甚至打擊報復,這是不能允許的。”
于一川的報告和閻紅彥的講話,受到與會同志特別是地、縣委書記們的熱烈歡迎,認為符合云南實際,有利于發揮工作積極性。12月10日,云南省委將《總結報告提綱》和《閻紅彥的講話》正式印發至公社黨委。
《總結報告提綱》正式印發時,為避免誤解,有意識地保留了“不需要從兩條道路斗爭入手”,回避了“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字句。但隨后下邊反映,省委明確講了“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非常得人心。為什么正式印發的文件上沒有了呢?是不是錯了?因而產生“疑慮”。為了讓大家放心、放手地積極貫徹省委確定的方針和工作部署,省委認為不要回避“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這句話,還是寫明了好。隨即確定再正式印發一個省委文件。這就是《批轉省委宣傳部關于今冬明春在農村中進行社會主義教育的意見》。最后在第7稿將“不需要從兩條道路斗爭入手”改寫為“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而是明確主張從云南的實際出發,“應當把主要精神放在發展生產力上去,這是廣大群眾的根本要求”。云南省委這個文件將當時全國各地秉承八屆十中全會“以階級斗爭為綱”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定名為“以發展生產、改善經營管理為中心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在當時,也只有云南省委一家省委敢于明確地在文件中宣稱“不需要以階級斗爭為綱”。
云南省委的這一文件,很快引起了中共中央西南局的注意。西南局某書記認為這個文件違背了八屆十中全會精神,有錯誤,橫加指責。閻紅彥先是在電話上作了解釋。接著,又聽了參加西南局宣傳會議的一位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回來向省委的匯報,傳達了西南局這位書記的批評指責。閻紅彥聽后大發脾氣,說:“不說了,有責任我負。”“簡直是教條主義!”“現在云南情況剛好一點,是不是也要把它搞亂?讓人民吃不上飯?”“如果誰能發明人可以不吃飯,我就天天搞運動!”為了緩解這個困難局面,省委宣傳部代部長馬文東等幾個人商量,想以起草人的名義向西南局寫個檢查,承擔責任,以解脫省委的壓力。閻紅彥不同意,他說:“這不行,你們哪有這個膽量?這是省委的意見,責任在我。”當時,閻紅彥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接近年底了,閻紅彥把馬文東叫去說:關于批轉《意見》的省委文件一事,睡不好覺啊。這個問題老頂著也不好。我一個人倒了不要緊,不能把省委的其他同志都牽連進去。我考慮以個人名義給西南局常務書記寫封信,對《意見》一事作些解釋說明。馬文東根據閻紅彥要講的意思,執筆把信寫好,閻紅彥略作修改后讓馬上發出。時間注明是12月29日。隨后,他又頗有感慨地說了一句:“想為群眾辦點好事,真難啊!”
1963年5月,毛澤東在杭州主持制定更進一步強調階級斗爭的《關于目前農村工作中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杭州會議上,毛澤東已知道了云南省委文件的內容,頗為不悅。時任西南局第一書記的李井泉則對毛澤東解釋:“云南不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文件,閻紅彥檢討了,他們自己解決了”。毛澤東引用胡適的話對閻紅彥進行了批評:“這是大膽地主觀主義的假設,小心地主觀主義的求證。”
參加杭州會議的西南局主要負責人未等會議結束即請假回到重慶。5月10日至23日,召開西南局第二次全體會議傳達杭州會議精神,其中也傳達了毛澤東對云南“不以階級斗爭為綱”問題的批評。西南局主要負責人對與會的于一川說:“你們就是對待十中全會不嚴肅”,并表示“當作認識問題”。會議期間,于一川代表云南省委作了檢查,但通不過。于一川被指出問題的“嚴重性”,他又在會議上作了幾次自我批評,還是通不過。會議結束時,西南局要于一川“回去再寫檢討”。于一川回到云南向省委傳達了毛澤東的批評及西南局的再次批評后,省委先后召開了7次常委會議和省委擴大工作會議,檢查省委在貫徹執行八屆十中全會精神方面的錯誤。
5月底,黨中央派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政治局委員彭真到云南進行實地調查。彭真聽了匯報認為,云南省委是結合云南實際貫徹執行中央全會精神和中央指示的。還是抓了階級斗爭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整個云南的發展形勢是好的。主要是對毛主席提出“階級和階級斗爭”的重大深遠意義認識不夠,要加強學習。他最后肯定地說:“好了,你們的問題清楚了,解決了。我回去向毛主席匯報。”彭真回京后,云南省委向各地委打了招呼:工作要按省委的安排抓緊抓好,公開講話和在文字上不要與“以階級斗爭為綱”發生矛盾。
在當時的政治空氣下,閻紅彥不得不作了“檢討”。但對于自己實事求是的思想并未動搖,他說:“我們想把生產搞好些,也是為國家著想。……全國只有我們這個地方沒有爛,是否也非要我們折騰爛了才行?”
為了平息此事,閻紅彥作了檢討,省長于一川被撤職,后被調到河南省鄭州柴油機廠任副廠長。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梁浩,也受到留黨查看兩年、工資由9級降為12級的處分。
“文革”爆發前后,閻紅彥在艱難的環境中不忘發展經濟
閻紅彥在云南工作期間,經常到北京開會。一見總參謀長羅瑞卿,他就談駐軍屯墾和邊疆工作;見到農墾部部長王震,就談在云南發展橡膠生產。他還專門和一些部門的負責同志研究云南的建設和發展。閻紅彥的心思一刻也離不開云南。有一年春節在北京,兩位云南干部來看他。談了幾句話,閻紅彥的臉色嚴肅起來,說:“你們最近搞了一大批絹花運到昆明,真是亂彈琴!運輸本來就很緊張,云南有的是鮮花,這些東西搞那么多去干什么?辦事情總該想想老百姓需要什么、生產建設急需些什么,不要再搞那些花花哨哨的東西了。”
在閻紅彥的領導下,在三年自然災害之后,云南經過通盤調整,出現了政治上安定,工農業生產迅速上升,整個國民經濟協調發展的可喜景象。經過干部群眾共同努力,云南1962年基本完成了經濟調整,1963年正式成為糧食調出省,1964年農林牧副漁總產值超過歷史最高年。糧、豬、羊、大牲畜都達到或超過歷史最高水平,烤煙、糖大幅度增長,油菜籽增長近一倍。1964年全省造林面積是1961年的5倍。從1964年9月起,豬肉在全省平價敞開供應,除糧食、棉布外,數十種憑票供應的商品完全放開。農民人均分配收入,1964年比1961年增加了31.4%(邊疆農民增加66%)。社會商品零售總額1965年比1957年增加64.7%。1965年工業總產值和全民所有制企業勞動生產率創歷史最好水平。1964、1965年成為令人贊譽不絕的云南自新中國建立后最好的年份之一。
云南省委中和閻紅彥共同工作過的老同志,都深深感到了閻紅彥身上那種敢于實事求是的果斷氣魄,有一種辯證地看問題的敏銳力。1965年下半年,正當林彪大肆鼓吹“句句照辦”、“立竿見影”,并且迷惑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時候,閻紅彥在云南省委常委會上,多次提出要學習毛澤東同志的《反對本本主義》,反對“照抄照轉照辦”,并要有關部門把這篇文章翻印供干部閱讀。“文化大革命”爆發前后,“左”的政治風浪已經使廣大干部對抓經濟、抓生產力抱著畏懼的態度時,閻紅彥仍然堅持他自己的思想,一有機會便要講與主流政治潮流不符的話。1966年4月,閻紅彥仍在明確倡導“突出政治要落實在業務上,落實在生產、生活上”。1966年初期,正當林彪鼓吹“高舉”“政治可以沖擊一切”的時候,閻紅彥在云南保山專區主持召開了全省地委書記會議,用毛澤東思想總結保山大辦樣板田的經驗、干部參加勞動的經驗和開展多種經營的經驗,以促進當年農業大豐收。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已經正式開始后,閻紅彥還在說:“生活改善就影響到一系列問題的變化”,“生產方式改變不大,生活方式改變不大,文化生活改變不大,那么,總的也就改變不大了。”“斯大林也想進入共產主義,赫魯曉夫也想進入共產主義,可都沒有進去”。
到了1966年秋,云南的形勢已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下面的地方黨政機關癱瘓了,學校停課,工廠停工。就在這時,閻紅彥仍然帶領著省委一班人堅守崗位,抓工作,抓生產。地方系統指揮失靈了,他就通過軍隊和人武系統實施領導,保證了當年農村的“三秋”工作沒有受到大的損失。1966年下半年,“文革”造成地方黨政系統指揮失靈,閻紅彥擔心農業生產出問題,便通過部隊和人武部系統抓秋收秋種秋征。結果這年農業奪得了豐收,糧食總產量比1960年增加三成。
1966年12月初,閻紅彥開始受到造反派的批斗。同時,康生把閻紅彥正式列入了“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的名單。不久,北京街頭出現了“炮轟閻紅彥”的大標語和“江青、陳伯達派北京紅衛兵趕赴昆明沖擊云南省委”的大字報。昆明的造反派蠢蠢欲動,他們揚言道:“哪里抓到閻紅彥,就地處決。”1967年1月8日凌晨,“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接通閻紅彥的電話。陳伯達對閻紅彥進行了無理的指責。陳伯達的無理指責,讓剛強的閻紅彥無法入睡。他來到隔壁房間,對云南省省長周興說:“殺我者,陳伯達、江青也!”閻紅彥在臨終前,憤然寫下了一張字條:“我是被江青、陳伯達逼死的。”閻紅彥死后,林彪、江青一伙下令不準開追悼會。但昆明黨、政、軍機關干部和群眾,自發地為閻紅彥舉行了莊嚴的追悼儀式。閻紅彥1967年死后,在1967年到1976年間,云南國民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糧食庫存被折騰光了,糧食由調出變為調入。
粉碎“四人幫”后,鄧小平指出:“閻紅彥是個好同志,我了解他,他在云南的工作搞得很不錯,這個人正派,耿直剛強,要不是林彪‘四人幫迫害,他不會死。”1978年1月24日,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了閻紅彥骨灰安放儀式,鄧小平、胡耀邦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親自參加。舉行閻紅彥骨灰安放儀式這天,北京天氣非常寒冷,但是參加的人特別多,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及過道、走廊都擠得滿滿的。一些白發蒼蒼的老將軍,在追念閻紅彥的一生時,無不熱淚盈眶。老將軍莫文驊在《悼閻紅彥同志》一詩中寫道:“赤膽忠誠英雄志,高風亮節眾所欽。‘莫須有罪遭戕殺,反誣自縊亂偽真!千古奇冤寧有此?撥開云霧見新春。”這正反映了閻紅彥一生剛直不阿的錚錚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