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也有過那樣一張傻兮兮的地圖。
它是我年少最清晰的線索,從一本地理書上撕下,只有A4大小,版本陳舊,頁面泛黃。我把它疊在文具盒里,不時拿出來看,有時在自習課上,有時是深夜看書的倦怠間。我用圓珠筆丈量它的距離,從小鎮,到一些熟悉的城市。那些城市的諸種都從別人的書中得來,無一例外裝滿美好和希望。那時,小鎮的晚上還時常會停電,蠟燭的火苗暈黃,弱小卻倔強,偶爾躥起來,呼拉拉燎掉劉海,發出沖鼻的味道。我總在凌晨一點用冷水洗臉,維持溫書的清醒。
遠走高飛,我在桌面上刻。我每天都會記得提醒自己,不可以困在這逼仄小城里耗掉一生,要乘著高考的翅膀,遠走高飛。生平第一件標的鮮明的事,是什么都不想,只要遠走高飛。
后來,地圖上那些曾經遙遠而散發著蠱惑的字眼,真的一一變得實在起來。上大學、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都在一個北方城市,是當年在地圖上圈圈點點過的城市。在地圖上看它與小鎮的距離,從北向南,穿越半個中國,而這之間一直迷戀遠方,自助旅游、應聘、出差……我有各種理由向陌生奔赴,生成一種習慣。
我穿過那些城市的心臟,與它們發生關聯,也與年少的光陰越走越遠。這些城市,它們多半都有著寬敞的十字路口,斑馬線朝向東南西北。站在人車聲音嘈雜的路中間,我時常會有瞬間的迷茫。似乎我與這些城市并沒有任何實質聯系,一切不過是虛無的漂浮。沒有一種有形的證據,能證實我們根深蒂固的牽連。
我想,如果我疲倦了,要停在哪里?我的精力和智慧都極其有限,我只能做好一件事情,我要做什么?我要嫁一個怎樣的人?要想像一座怎樣的房子?我怎樣分辨所見的善惡對錯?我又要一個怎樣的人生?
我漸漸不再年輕,也喪失漂泊的勇氣。我不知道怎么抓住一種關聯,與一個城、或是與一個人,某種踏實可觸的不易改變的關聯。我越來越茫然。
年少的那張地圖早已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見,它曾經清晰、銳利,鼓勵我一路向前,再苦再累也不會假以含糊。我很想再為自己找到一張盛滿渴望的地圖,為未來圈出一個清晰方向。給我一個方向,我愿心無旁鶩,一往無前。
上帝沒有地圖,他也很困惑。
編輯:流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