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中國模式”將鈍化改革激情

就在北京多次重申要與世界攜手戰勝金融危機之時，胡溫政府卻逐漸停止了全球持續性營救計劃的參與。危機實際上給中國提供了展示外交實力的絕佳機會，讓世界能看到一個正在崛起的新的大國，作為負責任的一員對全球能產生多么巨大的影響，但這一事實卻被中國忽視。從政客和媒體評論員的文章可以發現，北京希望從“美式資本主義”讓位于“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獲得巨大利益。很顯然，中共領導層正滿足于“中國模式”的優越性，這將妨礙中國下一步深化經濟和政治改革的前進步伐。

美式自由經濟崩潰?

中國高層在亞歐峰會上的表態給了北京是否愿意在抗擊金融海嘯中發揮領導作用做了最好的注解。在這次峰會上，胡錦濤表示：“中國將繼續本著負責任的態度，同國際社會一道努力維護國際金融穩定和經濟穩定。”但中共領導人也指出，中國還是一個擁有13億人口的發展中國家，要把主要精力和資源用在維持國內增長上。在峰會上與其他國家領導人進行單獨會談的時候，胡溫都反復重申了中國的立場：“最重要的事情是處理好中國自己的事務。”

不過，峰會上北京也給美國一個微妙的暗示，它將繼續購買美國國債。到去年9月，中國外匯儲備已經高達1.9萬億美元，中國政府已經被西方和亞洲國家看作救世主。去年10月末，新華社引用了一位未透露姓名的銀行家的話評論說：“美國債券仍然是中國外匯儲備重要的投資方向。”這位銀行家認為，美國政府債券是一種“安全而穩定的投資工具”。但一個巨大的問題是，中國央行和其他機構究竟應該購買多少美國債券。

現在，北京已經購買了一定數量的美國政府債券、“兩房”債券和其他美國企業債券。去年9月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中國不少經濟學家和評論員建議北京不要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知名經濟學者蒯轍元認為，在美元資產快速貶值的環境下，“作為美國最大債權國，中國若再擴大購買美國國債幫美救市，將會有災難性后果。”還有評論員認為，繼續購買美國債券是一種誤導，結果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中國領導人似乎樂于看到美國領導下的全球經濟秩序出問題，這就是為什么次貸危機從美國向全球擴散的重要原因。溫家寶和其他中國官員談到需要確立“世界新秩序”。不久前，溫家寶在莫斯科強調要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這個新秩序部分依賴于中國、俄羅斯和其他上海合作組織國家的金融領域和實業領域的新型合作。除了中俄，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還包括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

溫家寶的莫斯科講話焦點在于，一要完善國際金融組織體系，積極發揮其在維護國際和地區金融穩定、加強金融監管等方面的作用，提升新興國家及發展中國家的知情權、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二要改革國際金融監管體系，制定合理有效的金融監管標準、預警系統和風險防范體系，特別要加強對主要儲備貨幣國的監管；三要加快推進多元化國際貨幣體系的建設，努力發揮多種貨幣的作用，共同支撐國際貨幣體系的穩定。盡管沒有直接批評“美國金融霸權”，溫家寶貝還是間接而激烈地批評了美國在全球金融系統中的優勢地位。

“中國模式”的尷尬

中國官員和官方媒體將“中國模式”提到了很高的地位，盛贊胡溫的科學發展觀，認為中國的金融機構將繼續保持活力。中國建設銀行董事郭樹清表示：“我們一定要打破對外國銀行、金融市場的迷信。”這位曾經是朱镕基門徒的經濟學家補充說：“外國的銀行應該向中國的銀行學習。比方說我們更謹慎，做得更保守一些，更愿意做面對面的業務，了解客戶；而不是更多依賴計算機，依賴公式、模型計算。”

更有意思的是，中國主流媒體最關心的是歐美政府用于拯救經濟的錢共有多少，好像回歸社會主義又成了時尚。新華社報道說，馬克思的《資本論》在中國和歐洲銷量大增。這種由強大的國家宣傳機器要向人們灌輸的信息是很明顯的：美國放任式的自由主義結束了，中國威權式的市場經濟閃亮登場了。

從政府到大學，黨組織會議上都在學習中宣部部長劉云山的文章——《中國制度無比優越》。文章寫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具有無可比擬的優越性。中國制度模式顯示出強大生機與活力。”研究胡錦濤“科學發展觀”的全國性意識形態運動中，中國模式的提升儼然成為一大主題，也是促進在黨的領導下的社會安定的代名詞。中國官方認為，胡的科學發展觀重在平衡增長與穩定間的矛盾，是市場機制和政府控制的結合器，是解決西方放任的資本主義制造金融悲劇的一劑良藥。2008年10月，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在中央黨校強調：要“系統掌握科學發展觀所體現的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習在其他場合的重要講話還對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實踐結合的智慧充滿了溢美之詞。

中國高層這種表面上的洋洋自得的背后，實際上隱藏著一種恐懼，胡溫領導團隊在他們最后的4年任期里危機四伏。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曾經表露了擔憂：“中國最近在觀察我們的危機，認為應該放慢改革的步伐。”保爾森補充說：“中國人希望從我們的挫折中汲取教訓，在使國家和人民都受益的前提下去推進自己的改革。”毫無疑問，中國2008年年均GDP增速將下滑到9％左右，這與去年11.9％的增速不可同日而語，胡錦濤領導的政治局面臨的主要問題將會是不穩定，而不是改革。這就是為什么十七屆三中全會重點討論農業問題，放寬農民進城政策的主要原因。

“普世價值”遭抵制

在鄧小平后期，國際大氣候也影響了中國的政治改革進程，在鄧的最后十年里，政治改革被冷凍起來。2007年，政治局中的開明人物——溫家寶對“普世價值”的贊賞使人們燃起了政治改革的希望。溫家寶說：“科學、民主、法制、自由、人權，并非資本主義所獨有，而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共同追求的價值觀和共同創造的文明成果。”這個信號表明，社會主義中國的詞典里已經允許出現這樣的國際化詞匯。

由于美式資本主義的衰退，與美式民主聯系緊密的“普世價值”受到中共大多數成員的不信任，在金融風暴來臨之前，就有一些保守的官員對“普世價值”進行了猛烈的批判。他們將“普世價值”看成是企圖將中國拉入資本主義，實現和平演變的糖衣炮彈。保守派的觀點得到中國社科院院長陳奎元的積極回應。2008年7月，陳奎元發表講話：“我們要樹立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不搞任何盲目崇拜，不能將西方的價值觀念尊奉為所謂的普世價值。”正統意識形態理論家馮虞章更是認為：“國內外某些勢力打著‘普世’旗號，把他們那一套全盤西化的主張和要求塞給我們，企圖改變我國社會主義制度。”

到去年12月中旬，中國高層領導忙于為鄧小平的改革開放30周年塑造形象。胡錦濤和習近平規劃的未來藍圖中，當然也有繼續將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繼續推向前進的語言。不過，在舉國上下都將維持GDP增長視為中心的慣性下，隨著西方市場對出口需求的大幅降低，國際大氣候發生的變化有可能使胡溫無法抗拒進一步改革的風險。這樣，黨的精英們又會自得于中國特色的威權社會主義體制，自由化的改革無疑將面臨巨大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