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看到女人當著最眾多的人群哭泣,你一定要收看各種文娛界的頒獎典禮。但是如果你要聽到一種最真實的哭聲,那么你必須收看在1999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發出這個聲音的是吳君如。全香港,乃至全亞洲只有吳君如敢,而且能這么哭。
第一天,上帝說,要有緋聞,于是……
每個下凡的人都是有原因的,有些人因為犯了錯,有些人是因為貪玩。但是她:肯定既因為犯錯又因為貪玩。圣斯蒂芬女校占有了她整個成長期的回憶,女人,女人,女人,到處都是女人,從3歲到63歲的各種女人。于是她開始不自覺地扮演一個陽性的角色:耍寶,上竄下跳,干點兒男孩才干得了的力氣活。當她踮著芭蕾舞步上講臺回答問題時,她的老師說:這么喜歡跳舞,不如不要讀書去做明星好了,她將計就計進了無線藝員班。
從此男人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出現了,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羞澀,卻又習慣性的大大咧咧,甚至有意用大聲的說話和笑來掩埋那些發了芽的羞澀。跟藝員班的同學曾華倩、鄺美云比起來,她丑了一點點,但其實也只有那么一點點,可是一個足以晃花她眼睛的大明星突然出現了,而且似乎對她特別溫存,還約她去海邊游泳,她有點飄飄然,被催眠似的答應了。然后那個大明星的女朋友突然自殺,大明星和她被押上道德法庭,她被起訴的原因是:第三者。憤怒的影迷要用吐沫淹死她,東家無線電視臺也忙不迭把她放進電冰箱,她也許應該化裝出逃,去毛里求斯種一輩子甘蔗。但是她沒有,她選擇在香港等下去。
第二天,上帝說,派個胖子去幫幫她吧
第一個打開電冰箱的人好像是王晶,他看到了她那雙像逗號一樣的眼睛:有一點無奈,有一點自嘲,還有一點舍得。也許應該再丑一點,王晶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她拍攝《最佳損友》。她面臨的第一個難題是:挖鼻孔,不是揉一揉,摸一摸鼻子那么簡單,而是要盡量拉長人中擴大鼻孔把臉搞到變形,然后堂而皇之地挖。她哭了,王晶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她成了香港首席女笑將,身價最貴的電視節目主持人,人們需要這么一個女人,托黃腔,耍刁蠻,舍得自己的形象,自己的人。大概身體什么地方覺得空虛,她開始暴飲暴食,胖了,更滑稽了,她的收入越來越高,體重達到140磅那年,她從片商手里賺到了2000萬元。
第三天,上帝說,好像是時候了
1989年,她習慣性地接了一個劉鎮偉的片子,但不同的是,她遇見了周星馳。從那部片子開始:她在銀幕前的形象開始立體起來,兩個被迫演喜劇的人發掘出一些真正的幽默,她體會到一種快樂,與過去那種在鏡頭前的舍出自己不同。隨后的日子里,周星馳先一步得到了商業和專家的首肯,從星仔變成星爺,而她在周星馳的喜劇中地位越來越低,從女一號到二號三號四號……
有那么一個清晨,她坐在馬桶上,發現自己的肚子被脂肪撐成三截,那時她已經定好了結婚的日期,但是新郎逃跑了。她坐在馬桶上大哭起來:沒有人會愛你了,你就要老了,沒有人再會愛你了。也許在男人的喜劇片中,她只能是一個配角,是一個因為長相不夠美麗而與“陪襯”有著不解之緣的女配角。1994年到1998年,她安靜了整整4年,其中用了3個月的時間把體重從140磅減回103磅。這不是個簡單的物理概念,而是她吐了絲,結了繭,自己又生了自己一次。她自己掏錢拍了一部電影,她在里面分別飾演了4個角色,8年以后一個職業影評人這樣說:“我可是看過法國藝術派,日本唯美派,美國野獸派,意大利哲思派等各國三級片的人,但真的被君如大媽迷住了”。
第四天,上帝說,這孩子長大了
從那以后她更像她了,雖然生活中還是會一高興就自曝與曝光他人糗事,隨隨便便坐男性好友的大腿,犯各種很愚蠢的錯誤然后勇猛認錯,但是她的電影處處閃爍著美和光。還是王晶,那個把她推上喜劇舞臺的男人,又把她推上了第十八屆香港金像獎的領獎臺。
1999年4月26日,午夜的紅力身是全香港,乃至全亞洲相機密度最高的地方。那天她一身米黃色的裙子,頭發沒有盤,也沒有卷,簡單直接地披著。聽到得獎的那一刻,走上舞臺還微笑著的她,在自由發言時卻用了她來到人世的第一句話——嚎啕大哭,的確,18年了,她終于走到了這一天。
吳君如好像是一個倒著走路的女人,先在商業片的黑森林里迷了路,后來用后背觸到了回家的路,于是她一步一探地走在自己也不熟悉的路上,最終撞開了那道門。
桑蘭蘭摘自《女性經理人》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