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

梨魄意見:《殺人游戲》的作者再出新篇，文章新奇有趣，文筆流暢清新，少女向，內容萌點夠足，故強力推薦!

引子

醫生會仔細把鱷魚糞、蜥蜴肉、蝙蝠血、駱駝唾液混合在一起……

——選自某份莎草紙文獻，上列811種埃及人于公元前1550年時所用的藥方。

一

秋天到了，窗外楓樹翠綠的葉子一夜之間全變紅了，如醉酒一般的美。

透過二樓的窗戶我看到凌川就這么在楓樹下睡著，挺直的鼻梁，緊閉的唇線，和那眼角眉梢上隱隱的寂寞，都讓人移不開視線，淡淡的波粼忽而在胸口蕩漾，緩緩而又急切，安靜卻又喧囂，讓我覺得有什么就要發生。

終于放學。

我忙不迭跑到那棵天天光顧的楓樹下，傳說只要在這棵樹下持續地祈禱，就會于某一天某一刻，在這里遇到自己的Mr.Right，如果能得到對方制服上的第二顆扣子，就能擁有令所有人羨慕的永恒愛情!

但今天，我遠遠便看到一個男生坐在這棵楓樹高高的枝干上望著遠方。

“喂，你爬這么高很危險啊!”

男生似乎震動了下，用復雜的神色盯了我一會，問道，“你看得到我?”

“廢話，你又不是鬼，這么大個人我怎么會……等等，”我抬頭又仔細看向他，“你沒穿校服，不是這里的學生!在這干嘛?”

那個男生猛地跳了下來。

“哇!”嚇了我一大跳。這男生落地出奇得輕，竟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告訴我，他是個迷路的鬼，從此以后就要跟著我了。

“哇，哪有你這樣的鬼啊?”我伸手推他，不料手卻從他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哇哇，真是鬼啊!”我嚇得要哭。

“喂喂，我又不會吃了你，既然你看的到我，就幫我個忙吧。”

“你還是去找別人吧。”我撒腿就跑，天都快黑了，我腦子發病才會做這么危險的事呢。

才跑幾步，竟下雨了，什么鬼天氣，遇到了鬼，果然就有霉運。我躲在樹下不停報怨。

“喂，你沒帶傘?”

一回頭，竟是凌川!

“你怎么在這?”難道他就是我的Mr.Right?

凌川忽然對我展眉一笑:

“現在我們是同學了，你一定愿意幫我的忙了?”

“你需要幫忙?可以呀!”咦?不對，這話有點怪啊……我仔細盯著凌川的眼睛，這不是凌川的眼神!凌川沒有這么沉寂哀傷卻溫柔的眼神，倒有點像剛才的那個——

凌川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贊賞”，微笑道，“我叫凝瞳。”

果然啊——

“你、你對凌川做了什么?”

“附身而已。”

“附、身?”你到底是什么鬼啊?

“現在你肯幫我的忙了吧。”

“你、你……到底要我幫什么忙?”

“找一個人，找到了，我就把他還給你。”叫凝瞳的鬼指指“自己”的身體。

還能怎樣?好惡劣的鬼啊。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二

經過具體的“交流協商”，我終于知道凝瞳要找的女孩曾在這里讀書，名里有個‘雅’字。而那個時候，楓樹沒這么高，操場也沒這么大，教學樓也只有2層而已。

“現在的規模是十年前擴招加建的啦，我們就從十年前的檔案開始找起吧。”

學校早沒了人，凝瞳竟砸了鎖，一路闖進檔案室。

我們各自埋頭苦干，就在我哈欠連天，眼淚汪汪的時候，一張黃紙忽從檔案夾里飄落下來，凝瞳彎腰揀起，出乎意料地看了很久，我好奇地湊過頭去，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字，極似藥方，但上面列著的主要成分竟是什么鱷魚糞、蜥蜴肉、蝙蝠血之類的，好惡心!大概是惡作劇吧!

我揉揉眼睛，繼續翻檔案——

忽然，地面猛地震動起來，不及反應，我的身體猛然一傾，向旁跌去，卻立即被一雙手緊緊摟住，然后屋頂的磚瓦大片大片地向我們砸來，我反射性地抱緊那具溫暖的身體，最后記得的，是凝瞳沉寂溫柔的眼睛忽然綻放出比星子更亮的光芒，而他身后，月亮成了一片暗紅的古銅色。

……

我在黑暗中蘇醒，四周沒有一絲光亮，觸手是冰涼的，柔軟的——尸體?我猛然一驚，正要尖叫，一只手忽然捂上我的嘴，“琴心，是我。”

心忽然安定下來。

“你的身體怎么那么冷?”

“我說出來你不要怕——我們還在學校的檔案室，現在也仍是晚上，但卻是1987年。”

什么?顧不得其他疑問，腦中猛地蹦跶出兩字——穿越!地震穿越?

可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遠處忽然傳來兩個女孩爭執的聲音，讓我發現自己正躲在一個狹小的櫥柜里。

咦?她們竟提到了石幽雅!我凝神聽去，什么“受騙”啊，“長生不老”啊，“失蹤”啊，直到爭執的聲音越行越遠，我才連猜帶蒙地搞出個結論:貌似傳說在這里讀書又回來任教的石幽雅老師有著長生不老，永葆青春的法子，一個女孩相信，想去找她“討教秘方”，另一個女孩卻極力勸阻，還擺事實講道理地論證了去找石幽雅的女孩不是受騙就是失蹤什么的……哎，世上哪里會有什么長生不老的法子?女孩子就是容易受誘惑啊。

正想著，凝瞳打開櫥門，簡陋的燈泡籠出一片昏黃之光，驀然讓我一陣恍惚。

凝瞳凝神看著桌頭檔案表上黑白照里的清秀女孩，姓名一欄里赫然寫著:石幽雅。

難道就是她?凝瞳神色復雜地看著我，點了點頭，我忽覺心里有些沉沉，莫名的失落情緒，因為凝瞳的眼底突然閃過一抹很深很深的憂傷。

桌上的日歷正撕到1987年9月22日那一張。

走出屋子，當看到空曠卻狹小的操場，熟悉又陌生的2層教學樓，和那棵低弱柔軟，隨風簌簌作響的小楓樹，我才真正有了已身在過去的真實感。

“如果回不去怎么辦?”凝瞳輕問。

“阿哈，不會吧?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先當回個體戶白手起家，然后買原始股大發橫財，最后炒房地產成為億萬富婆唄，哈哈哈哈……”我轉頭望向家的方向，眼神一滯，心頭一陣酸楚，可是我還是想回家啊，爸媽不知該多著急，那么大的地震，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放心吧，那地震只是月全食引起的小范圍波動，幾百米外，就只是輕微的余震了，你爸媽不會有事的。”像了解我心事般，凝瞳的低喃輕輕柔柔包圍過來。

我怔怔望向凝瞳，無數的問題在腦海中打著漩渦，比如他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比如我們為什么會穿越，比如他和石幽雅到底什么關系，再比如……夜色下，凌川緊閉的唇線忽而有了一絲漣漪般的弧度，這奇異的弧度，讓他的臉龐暈起一層柔和之色，黑曜石般的眸輕輕凝住我的視線，仿佛在說，別怕，一切有我。然后他執起我的手，緊緊握住。

瞬間，胸口如中巨錘，仿佛有洶涌巨潮排山倒海向我打來，一波過去，心忽就不可思議地平和下來，柔軟如一泓春湖。我慢慢垂下眼，終是什么也沒有問，因為莫名的，我就是相信他。

三

厚重的鐵門在夜晚發出吱吱嘎嘎，毛骨悚然的聲音。

我緊緊拽著凝瞳的手臂，在手電筒微弱的光圈下，踏上通往地下倉庫的臺階。

骯臟積塵的階梯，斑駁龜裂的墻壁和身后吹入的陰冷的風，盡透凄涼。

忍住從背脊一路竄到脖頸的涼意，我跟著凝瞳向倉庫深處走去，因為他說，在這里能找到那個叫石幽雅的女孩。

遠遠的，一朵攀爬在生銹鐵門上的大花映入了我的眼簾。紅葉綠花，顏色鮮艷無比，飽和得似乎下一刻就會滴下汁來，花瓣微微顫動，仿佛隨著呼吸一張一合。

魔花!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下一刻——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尸香魔芋?”

“什么、釋迦摩尼?”

“是尸香魔芋啦，《鬼吹燈》你都沒看過啊?”我氣急敗壞地瞪向凝瞳。

他有些委屈地抓了抓頭，“鬼吹燈?我記得好像是很久很久前，古老的盜墓習俗吧?”

“是一本書啦!你這個鬼也要與時俱進，不要整天就游來蕩去!”

“好吧好吧，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找找這本書，那、尸香魔芋到底是什么東西?”

“啊，快閉眼!這魔花會讓人產生強烈的幻覺，要死人的!”

我趕緊閉上眼，正要轉身落荒而逃，被凝瞳一把抓住，“琴心你干什么?”

“你沒看見……”我驀地震住，瞪大眼盯住眼前生銹的鐵門，上面別說花了，連一片葉子也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我的確看到那朵魔花了啊，難道我已經出現幻覺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凝瞳，而他似笑非笑地回望了我一眼，便拉起我推開鐵門，走入倉庫。

誰都不會想到，僅是隔了一扇門，里外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地面鋪砌著耐濕耐磨的紅方磚，四周的墻壁爬滿了不知名的植物蔓藤，各種奇怪的動物爬來飛去……黑貓拖著長長的松鼠尾巴跳躍著，兔子頭頂一只銳角，正津津有味地舔著肉骨頭，還有那鳥頭魚身還長著一對怪翅膀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呀!

幻覺幻覺幻覺啊!

我捧住頭想要尖叫，忽覺有什么東西扯住了我的腳，我低頭看去——

“啊啊，貞子啊!”我反射性地抬腳狠狠踹去，同時跳上凝瞳的身體，巴住不放。

而那“貞子”翻滾了幾圈，長發散開，露出了一張蒼白而美麗的臉，呆滯地望著屋頂，喃喃道:“長生不老，青春永駐，長生不老，青春……”

這聲音，分明就是剛才爭執中想去找石幽雅的那個女孩!怎會變成這樣?好像失去了靈魂一般!

“能安然無恙到達這里，還真是叫人吃驚。”一個婀娜的身影優雅地向我們走來，長裙如水，黑發飄揚，白皙修長的手指只是撩動了一下發梢，那迷魔般的魅力便令四周瞬間絢爛。我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人。

“這張藥方是你寫的吧?”凝瞳忽然開口，舉起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黃紙。

女子美眸流轉，輕輕掃了一眼，“你也想要長生不老?”

這女子，就是凝瞳一直尋找的石幽雅?仿佛有一根細小的針悄然刺入我的身體深處，雖有朦朧的痛楚，卻又無法找到那針的真正所在。

我怔怔望著對峙的兩人，無法動彈。

“石幽雅，你還要拉多少人陪你下地獄?”

“你……是……”

一聲“小心”，我驀地被拉入凝瞳的懷抱，驚魂甫定，就見“貞子”張牙舞爪向我們撲來，在凝瞳手臂上留下幾道血痕，我頭腦嗡的一響，看著好似被人操縱般瘋狂攻擊我們的“貞子”，一時無法反應。凝瞳一個手刀砍暈“貞子”，轉身帶著我向石幽雅沖去。

瞬間周圍揚起漫漫沙塵，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有微弱的“救命”聲自四周傳來，塵霧中，幾具人影如僵尸般伸直雙手向我們逼近——

木乃伊!被白帶層層包裹的木乃伊們，瞪著發紅的雙眼搖搖晃晃朝我們包圍過來，嚇得我趕緊閉上眼睛，不停默念:這是幻覺這是幻覺……感到身體不由自主隨著凝瞳橫沖直撞，直到有冰涼的水滴滴進我的后頸，我一個哆嗦，睜開眼。

眼前是一條空洞的長廊，木乃伊已集體消失，廊頂的水滴嗒嗒落下，在地面積成一個個淺淺的水洼，而石幽雅站在不遠處冷笑:“只有我才是被神選中的人，只有我才能窺探神殿中的秘密，只有我才配擁有永葆青春美麗的能力，你們就死心吧!不過……”

石幽雅向我看來，“小姑娘你倒是非常有潛質呢，怎么樣，離開那人，跟我學習，不僅能掌握許多古老秘術，還能像我一樣，40歲了仍擁有少女的體貌喲。”

“你40歲了?”我瞪大眼。

石幽雅得意地笑了。

“那不是老妖怪了么?”我努努嘴。

“你……”石幽雅的臉稍稍扭曲了一下，瞬間又恢復正常，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小姑娘，你可別后悔!到你變成老太婆的時候，哼哼……”

然后這個美麗的女子便優雅地轉過身，消失在了長廊盡頭。

四

“你不去追她么?”我側頭問凝瞳。

“不用，你沒事就好。”他微笑著對我說，“我相信，命運已經改變了。”在這危險的黑夜中，這個微笑顯得特別耀眼，其中似乎還夾雜著許多我不明白的東西。

我的心忽然咚咚直跳，慌忙別轉了眼，但異樣的感覺卻如水紋般圈圈向外蕩開，漾在臉上，就變成了薄薄的紅暈。

我深吸一口氣，轉頭盯住他含笑的眼睛，嚴肅說道，“既然安全了，你也不要再忽悠我了，快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

“我是凝瞳啊，一個……迷路的鬼。”

“你還騙我!迷路的鬼會一邊全身冰涼，一邊鎮定地告訴我，我們穿越了?迷路的鬼會那么熟悉這里的一切?迷路的鬼會那么厲害地戰勝眾多木乃伊?”

“我本來就是只厲害的鬼呀，而且我的前身就在這個時代，熟悉也是自然。”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場地震只是月全食引起的小范圍波動呢?”

“我……猜的。”

“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怎么穿越回去了?”

“啊?為什么我一定知道?”

我干笑兩聲，“因為在我逼你去看《鬼吹燈》時，你脫口而出，等你回去一定好好找找這本書，那么斬釘截鐵，可見……嘿嘿。”

凝瞳突然挑了挑眉，低喃，“你還是那么聰明呀。”

當然!

“嘻嘻，那朵魔花也是你消滅的吧!”看到凝瞳驚訝的眼神，我更加得意，“雖然你消滅得又快又干凈，讓我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你卻忘記把魔花殘留的香味也一并消滅啦。而且擁有那么強大的精神力量進行附身，進而消滅魔花、木乃伊，對這里的一切人事又如此了解，甚至對如何穿越時空也胸有成竹……嗯，你不是鬼，而是來自未來的人吧!或許還是離我的時代很遠很遠的未來吧?”

我終于扔下一顆重磅炸彈，得意地看到凝瞳震驚的神色，真爽!自從莫名穿越到這里后，我就一直在尋找這樣的機會反攻一下。

凝瞳輕輕撫摸我的長發，終于放棄般嘆了口氣，“我的確來自兩千年后。那個時代，人類已經可以借用儀器，讓自己的腦電波化作一股強大力量脫離自己的身體，停駐在任何空間之中，所以生命變得無限延長，物質的發展也已到達了一個難以突破的頂點，于是大家紛紛把注意力投入到探索古代的神秘事物上，考古學變得空前熱門。我這次的碩士論文就是《論古埃及神秘藥方對后世的影響》，為了完成它混個畢業，導師讓我以精神體的狀態穿越各個時代搜集有關資料。”

“那你穿越到這里也是為了搜集資料?”

“是，本來是。但后來，我卻想用所有的力量去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即使違反規則。”凝瞳的眼神忽然變得朦朧起來，淡淡的霧氣凝成那抹熟悉的憂傷，“因為她本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只因一點好奇，一點現在人類所難以克服的愛美虛榮心，就被誘惑，從而走上了那條令她后來如此痛苦的路……”

“我們回去吧!”我打斷他的敘述，刻意不去理會他瞬間有些落寞的神色和自己心底那被針刺的感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石幽雅，那個青春永駐的美人，那我呢?我來這里又是為了什么?一股說不清的委屈從心底蔓延開來。

“琴心，只有利用日食月食的力量，我們才能穿越。現在不行。”

“那什么時候才有日食月食!”

“古埃及人就已發現了‘沙羅周期’，即在223個朔望月的周期里，約有43次日食和28次月食，我來的時候就計算過，1987年9月23日上午就會出現日全食，所以也許明天我們……”

“可是，我好想現在就回去，回去屬于我的時代……那里有我的父母，同學，朋友，我不要再待在這里，我要回家……”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好孤單，因為只有我，沒有存在于這里的理由。

“琴心……”凝瞳突然抱住了我，我可以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強烈感情，讓我的心也跟著顫動起來。猛然間，腦海里似有眾多混亂的圖像碎片飛快劃過，來不及看清，便消失了。我回抱凝瞳，閉上眼睛，這一刻，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我在很早很早前就已認識了他，我這么多年的寂寞徘徊原來都是為了等待和他相遇……但是，我們之間，隔著兩千年。他，終究屬于那個我無法觸摸的年代。

我對自己說，都會過去的，夜色會過去，今晚的經歷會過去，這個擁抱也會過去。

也許等明天回到一切的起點，這份錯誤的心動感覺也一定會過去的。

五

日全食開始了。太陽在慢慢變暗。

楓樹下，有什么在空氣中不安地浮動。

我感到凝瞳從身后輕輕環住我，低喃，“我們回去吧。”

我側頭看他，他卻已垂下睫毛，掩住了那一刻定是亮如星子的眼眸和所有的心事。

全身忽然像被什么裹住，片刻天旋地轉。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像一根細細的線，輕輕地，柔柔地，卻又緊緊纏繞在我的心間，系成一個死結，結成心間隱隱的痛。

為什么，我似乎也能感受他心中那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痛苦……

凝瞳，是什么讓你如此痛苦?

……

再次蘇醒，發現自己正伏在那棵熟悉的楓樹下，一切都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陣陣涼意直透肌膚。忽然，一波猛烈的地震把我顛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向旁跌去，卻立即被一雙手輕輕摟住，輕輕的擁抱似勝過千言萬語，冰冷的觸感，是如此熟悉，洶涌的巨潮再次排山倒海向我打來，以前所未有的力量震撼我的心。

“凝瞳!”我驚喜交加對上他的眼。

“他走了，我是凌川。”暗紅的月光映照著凌川眼中的寂寞，是一年多來的熟悉神色，但似乎又有些什么不一樣了。

“凌川你、都知道了?”我試探地問。

“嗯，他的精神力雖然強大到控制了我的身體，卻不能控制我的精神，我知道一切。現在他走了，我自然恢復了自由。”

“他已經回去了么……”我黯然轉頭，然而下一刻，我不敢置信地全身顫抖，凌川緊抱住我，朝著我視線的方向張望，卻不明所以問著怎么了，我頓時醒悟，難道眼前這一切只有我看得見?

那楓樹林后突然出現的巍峨古殿，宛若神話中的神之宮邸在暗紅的月光下散發著巍巍古風和浩然的王者之氣。古樸雄健的線條，莊嚴大氣的雕刻，殿門旁，高低不等的立著幾只石獸，一縷晶瑩的水柱從最高的怪獸口里流下，跌落在下方怪獸舉著的巨大杯型石雕中。似有水聲叮咚，悅耳動人。

殿門前的那條階梯直蜿蜒到楓樹下，似乎只要我往前跨上一步，就能登上這座古老的神殿，窺探時間長河下隱藏的千年之秘。心底似有什么想要掙扎而出，正在我慌亂不解時，殿門緩緩打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婀娜身影，在看見我后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復了她那雍容平靜的神態，朝我伸出手，莫測高深地笑了——

竟是20年后仍美貌如昔的石幽雅!

我忽然想起她說的話，難道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的神秘藥方?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忽然襲遍全身。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腦海中再次閃現出混亂的圖像碎片，莫名的，我就是知道在這陌生的古殿深處會有一間黃金密室，里面珍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古老藥方，而在密室的深處，是一座宏偉陰森的祭臺。在那里能夠以犧牲他人靈魂的代價，換取自己的青春永駐。

但是，就如吸血鬼們用自己生生世世的黑夜和他人的鮮血，換得永恒的生命般，任何違背自然的能力都需要付出龐大的代價，自己的，別人的，一旦打開潘多拉的魔盒，生或死，癡或魅，因果循環，無死無休……

“琴心，你怎么了?”耳邊的大叫用力扯回了我的神智。凌川將一樣東西塞入我的手心，“這是凝瞳讓我交給你的，因為在24小時內強行穿越了2次，他的精神力量幾乎消耗殆盡，只有回去了。”

我低頭一看，是一粒紐扣，我順眼望向凌川，他校服上的第二顆扣子不見了。我若有所悟地看向自己的校服，果然自己的紐扣也不見了。是日全食時，凝瞳借著那個擁抱偷偷拿走的么?為什么?他竟也知道這個學校的傳說么?

難道凝瞳竟也是喜歡我的么?

心里忽然好甜好甜，像有無數朵花在款款綻放，顏色艷麗得讓我漸漸迷醉。

等我回過神，地震已停止，明亮柔和的月光下，神殿早已消失。

我忽然想到，如果沒有遇到凝瞳，那么我會因避雨而留在楓樹林里，我會因地震而驚慌失措，那么，在看到神殿和那個美麗陌生的身影后，我又會怎么做?

我想，我一定會因為好奇而踏上通往神殿的階梯，走向那個如罌粟般的美麗女子。

那么我會變成另一個她么?我會在探索神殿的古老秘密時迷失自己的純真善良，為了讓自己青春永駐，便輕易地害死別人么?想到“貞子”空洞的眼神和木偶般的行動，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忽然想起凝瞳的話——

但后來，我卻想用所有的力量去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即使違反規則……因為她本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只因一點好奇，一點現在人類所難以克服的愛美虛榮心，就被誘惑，從而走上了那條令她后來如此痛苦的路……

“難道那個人，竟是——我?”

凌川點點頭:“凝瞳離開前曾告訴我，他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和未來的你相遇……”

一陣涼風微過，搖曳滿樹盈泓，剎那間，天河落空，點點碎星從空而墜，傾湃而下。

我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酸澀，內心深處，不知有什么開始涌了出來，隨著落下的碎珠，傾瀉而出。

原來我們早已相遇在時光之外。凝瞳，我現在才明白你的心意……

可是，這終究是晚了么?如果不是我的任性，或許你也不會就這樣遺憾地離開……你還會再回來么?

六

半晌，我終于擦干淚水，努力綻放出最美的笑容對凌川說:“我決定了，要好好讀書，考進全國最好的考古系。”

“那么讓我陪你，考古是一件很辛苦也很危險的事。”凌川輕輕回答。

我有些驚訝地望著他，向來冷漠的凌川怎么會……

凌川似乎不能承受我如此直接的目光，假意咳嗽了兩聲，左右看看，努力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道:“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那個凝瞳好像在我心里留下了什么。”

看著他有些舉足無措的模樣，我的心忽然變得很軟很軟，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那我們就一起來研究古埃及神秘的藥方吧?”

這樣，也許在遙遠的未來某一刻，我會再次和凝瞳重逢吧?

凌川緊緊回握我的手，望住我，堅定道:“不勝榮幸。”

忽然，他緊閉的唇線有了一絲漣漪般的弧度，這奇異的弧度，讓他的臉龐暈起一層柔和之色，黑曜石般的眸迸出比星子更亮的光芒。

瞬間，竟如凝瞳。

七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才明白，神殿會在每個“沙羅周期”的一個特定時間內出現。而只有被神選中的人才能看見它，進入它，從此這些人的命運就將隨著他們的選擇而改變……石幽雅如此，我亦如此。

而凝瞳，是再次改變我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