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敵人

(一)

這幾天大家都人心惶惶，公司新來了一海龜，起了個洋名叫大衛，據說在業內小有名氣，不知哪個倒霉鬼又要位置不保。

大家都到人力資源部刺探軍情，唯獨金薇徑直沖進老板的辦公室：“我們策劃部不需要海龜。”金薇見識了太多眼高手低的海龜，在最初的盛氣凌人和最后的黯然下課中，簡直是一座座色彩斑斕的空中樓閣轟然倒塌的過程。

老板一副慣性的處亂不驚，埋頭看文件，抬頭看茶杯，全然無視金薇的存在。金薇總是這樣一次次被老板磨掉銳氣，無聲地敗下陣來。金薇偷偷瞄了一眼老板手中的材料，是一篇關于企業戰略的論文，上面寫著這么一句：阿迪達斯和耐克，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之所以能成為百年品牌，因為它們有一個偉大的對手。

你需要一個對手。老板忽然凝視著金薇的眼睛。老板總擅長說這些無懈可擊的廢話，雖讓人一臉不服，卻找不到反擊的角度。出道以來，金薇一直順風順水，不管多大的腕，統統斬落馬下。金薇明白，人的水平和成就取決于對手的水平和成就，但是要讓她把大衛當對手，她還有點不屑。金薇其實早對大衛有所了解，大衛呆過的公司的大方案幾乎沒有一個出自他的手，他喜歡做的只是吹毛求疵地在雞蛋里面挑骨頭。更可氣的是，大衛情色卻不懂情調，喜歡在大家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來個黃段子，幾乎每一個女同事都被他用黃段子騷擾過，大煞風景卻又讓人無可奈何。金薇覺得，如果她是鮮花，大衛至多是一堆牛糞。如果讓大衛做金薇的對手，不知是在抬高大衛，還是在貶低金薇。

是牛糞讓鮮花燦爛綻放。老板又不著邊際地來了一句。金薇在心里嘀咕著，我自艷著，關牛糞鳥事。

(二)

公司最近有個傳聞，大衛盯上了金藏，要從辦公室到談判桌甚至包括電影院酒吧和溫馨的床上全方位打造“衛薇組合”，讓金薇不勝其頰。金薇想找老板把大衛調離策劃部，老板卻把一堆材料擺到金薇面前。

這是全市最大的商場的店慶策劃案，老板讓金薇執筆，又一再叮囑金薇要多請教大衛。金薇對請教和指導兩個詞很反感，靠，不就是頂著一個海龜的帽子嗎，還一不小心爬到了我頭上，成了我無形的總監。

金薇二話沒說，白天去做市場調查，晚上回家查資料寫方棠，忙得不亦樂乎。而那位海龜“總監”，則整天挑著二郎腿，喝茶看報，好不悠閑。金薇沒好氣地問：“我的總監大人，我去做調研寫方案，你來干什么?”大衛吐了一個煙圈：“我的美女部下，老板說的很清楚，我的任務是指導你。”

金薇把自己的方案扔到大衛的桌上，她自信自己的方案是完美的。鮮花畢竟是鮮花，牛糞畢竟是牛糞，地要讓大衛對她刮目相看，放下自己的臭架子。沒想到大衛對金薇的方案連看都不看，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認為什么人的錢最好賺?”

金薇對這樣的腦殘問題不屑一顧：“當然是女人。”

大衛用上眼睛：“所以你的方案一定立足于如何撬開女人的錢包?”

金薇反問：“難道你還要在那些大老爺們身上下功夫?”

大衛又開始沒正經了：“次貸危機下，女人捂自己的錢包就像處女捂自己的褲腰帶，太緊，你用多大的勁都撬不開，出力不討好。”

金薇沒想到這就是大衛對她的指導。幸虧她對大衛的情色細胞早有了解，才沒有拍桌子擺出姑奶奶的架勢。不過，她還是十分不爽，兀自拿了方案離開。

大衛倒并不在意，繼續閉目養神。

(三)

金薇把方案拿給老板，老板果然不滿意。這是金薇入道以來第一場敗仗，偏偏在那個可惡的海龜采了之后。

女人遇到煩心事，就喜歡去找另一個女人唧唧歪歪一陣。金薇首先想到的是蘇玉，她最信任的助手。

蘇玉有句名言叫，存錢不如存藍顏。明眼人都知道，她那用人民幣堆積起來的化妝品和漂亮的時裝，并不是來自她的工資，而是來自男人們綁在褲腰帶上的錢包，無奈，受次貸危機影響，平時對男人們不管不問的黃臉婆們都加大了對男人錢包的監管力度，而坊間傳聞，蘇玉早已和一個鉆石王老五暗渡陳倉，只是地下戀情尚未擺上臺面。男人在吃不到腥的情況下，紛紛撤退了，蘇玉也只能花容憔悴。

蘇玉感嘆：次貸危機是檢驗愛情的唯一標準。對蘇玉，男人們撤退了，因為他們偷不到腥，就退而求其次地保住錢包。

于是，蘇玉得出一個結論：男人是賺錢的，女人是花錢的，但是男人可以決定讓哪個女人來花錢。

金薇及時終止了這場傾訴。忽然想起她問大衛的那句話：“難道你還要在那些太老爺們身上下功夫?”看來，海龜話糙理不糙，特殊的背景下，大老爺們或許真的可以作為突破口。

金薇把方案里慣用的免費試用、特價打折等促銷方式全部砍掉，換上了豬八戒背媳婦，接吻大賽等活動，讓男人們在錢包緊縮無法摘取野花的情況下，給他們一個展示愛情的機會，看牢家花。

金薇一邊忙碌，大衛一邊搗亂，不斷用黃段子打擾金薇的思路，用那些誰都不覺得好笑的笑話來一些低層次的嘲諷。金薇暗罵了一句，等忙完，姑奶奶會找你算總賬。

然而，老板看他們的工作狀態，卻一臉笑意，對那個方案，老板也敲錘定音。

(四)

和客戶談判方案，老板又讓金薇和大衛一起去。金薇肚子里一萬個不高興，她覺得大衛冷不丁冒出的黃段子會把客戶嚇跑。老板的笑容別有深意：“聽說咱們公司有一個衛薇組合，所向披靡。”

談判會上，金薇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幸災樂桶。那個方案雖然是金薇一手執筆，但是臨時修改的內容太多，整個思路上無法有效對接。金薇一個人和對方十個人在周旋，仿佛在接受一次審判。大衛還是悠閑地吐著煙圈，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在對方問金薇方案的整體思路的時候，金薇把大學時學到的營銷理論全部用上，依舊無法讓對方滿意。大衛卻還是沒有伸出援救之手的意思。看著大衛那副德行，金薇就氣不打一處來。越是這樣，金薇就越是大腦短路。直到最后，對方擺擺手：“金小姐，我知道你是業內的精英，但是在你的方案無法自圓其說的情況下，請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這時候，大衛又掐滅煙頭，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女人穿漂亮衣服是為了給男人看，而男人最喜歡看的卻是女人不穿衣服的樣子。”

大家都一臉茫然地看著大衛，大衛補充道：“男人為女人存錢是為了顯示對女人的愛，女人最喜歡的卻是男人花錢的樣子。”

大衛又點起一根煙，對那群像是聽天書的人說：“金薇的思路就是，讓男人當著女人的面掏出錢包，滿足女人對愛的需求。”

對方那個戴眼鏡的老頭率先鼓掌，他的結論是大衛的話提綱挈領，深入淺出，符合他們溫馨時尚的企業文化。于是，談判結束，雙方簽字畫押。

(五)

雖然最后關頭大衛用他無厘頭的黃段子為金薇解了圍，但是前期準備工作全是金薇一人所為，至少她的功勞應該有百分之九十九。金薇知道老板的為人，她相信老板是一個論功行賞、賞罰分明的人。

但是，金薇失望了，功勞簿上的第一筆記上的卻是大王的名字。

蘇玉率先向老板發難。她說老板經常自比獵人，把談業務當成打獵，她要問問獵人打獵需要的是會咬的獵狗還是會叫的獵狗。

老板沒有解釋，他只說下次可以讓會咬的獵狗和會叫的獵狗分頭打獵。金薇最看不起眼高手低、油嘴滑舌的人，分頭打獵自是她所愿，于是立馬下了戰書。老板順勢把一個房產項目的營銷案和一個家電連鎖店的策劃案分頭交給了金薇和大衛。

沒有大衛的黃段子繞耳根，金薇一陣清凈。但是思路卻不合時宜地短路了，這時她忽然懷念大衛的黃段子曾經給她帶來的靈感。偷看一眼大衛，他也沒有了往日的悠閑瀟灑勁，頭快低到了褲腰里，香煙一根接著一根。

老板出現在他們面前，講了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獵人養了兩只獵狗，一只咬，一只叫，相互配合，屢戰屢勝，獵人每次都會挑選一些獵物平均分配給兩只獵狗。學管理的兒子對獵人說，這樣不符合激勵原則。于是，獵人讓兩只獵狗分頭打獵，哪只獵狗的獵物多，喂的食物也就多，可是幾天過去了，兩只獵狗竟然沒有帶回來一只獵物。

老板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良久，金薇微笑著伸出雙手：“大衛，我執筆，你指導。”

(六)

金薇特意擺局款待大衛，為他們合作打到獵物而慶祝，并叫了蘇玉作陪。沒想到客人卻比主人先到。

站在門外偷看一眼，金薇馬上被里面的場景雷倒了。蘇玉偎在大衛的懷里，竊竊私語，你儂我儂，原來大衛就是蘇玉暗渡陳倉的鉆石王老五，二人早已鴛鴦雙飛。

蘇玉敲打著大衛的胸脯說：“好幾次我都差一點告訴金薇你就是老頭子的外甥，這樣瞞著她也太委屈她了。”

大衛說：“姜還是老的辣，老頭子還是計高一招。她早已看出了金薇是個好苗子，需要對手陪練，也早說過會咬的獵狗和會叫的獵狗是絕配。不過對手也分很多種，有阿迪選斯與耐克、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那樣的對手，也有我這樣旁門邪道的對手，專門挑毛病，專門打擊人，專門刺激人……”

金薇推門進去，舉杯：“讓會咬的獵狗和會叫的獵狗以敵人的名義干杯!”

金薇從此相信，人需要一個敵人，會咬的獵狗需要一個會叫的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