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

一

宋笙歌急匆匆地趕過來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點點滴滴的殘霞帶著秋日獨有的涼意深深淺淺地散進我的房子里。

他皺著眉頭坐在沙發上，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氤氳的煙霧帶著嗆人的味道給原本冰冷空曠的屋子添了一絲暖意。

我透過煙霧去看宋笙歌，竟覺著一陣恍惚。這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此刻變得如此陌生，仿佛歲月的刀刃猝不及防的在他身上留下了風霜的印記。

我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宋笙歌時的情景，那是兩年前的春天。2007年春末的陽光很好地記錄了那場致命的邂逅。

遇到宋笙歌那年我19歲，花樣年華，青澀的身體如花蕾般含苞待放。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仿佛中了美杜莎的魔法般果立如石。塵封已久的內心瞬時融化在他藏笑的眼眸里。久違的愛與感動頃刻彌漫。

宋笙歌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有著讓人刮目的收入與工作，卻喜歡文學與保齡球，渾身充滿了力量與美感。于是靠近，彼此吸引。在四季流轉中，用青春的筆跡書寫一個“愛”字，凜冽而又入木三分。我在那個春天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一如飛蛾般投進他火的懷抱。

可是，如今的宋笙歌再也給不了我初相見時那落落無塵的姿態了。

我有時在想，他這兩年間到底給了自己什么?這幢算不上豪華卻很舒適的套房9每月一筆不菲的生活費?可這些能抵得上自己將女人最美麗的兩年全部給了他么，能抵得上我不要名分地做了他兩年地下情人么。

我知道，自己是愛他的，我已經離不開他，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雖然宋笙歌已經四十出頭，但他即使只靠那雙修長的手，就可以讓我的身體興奮地顫抖起來。所以，我離不開他，我以為這是愛，以為他也是愛自己的。

可這次，我的心里真的有些悲涼了。因為沒計算好安全期，我不小心懷孕了；他讓我去打掉，我告訴宋笙歌：“名分我可以不要，可這個孩子，我真的不想打，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想安穩下來了。既然你給不了我一個家，那就請給我一個孩子。”

可宋笙歌皺起的眉宇間，分明寫著兩個字：不行!

二

我到底是沒拗過宋笙歌，孩子還是打掉了。不過隨著孩子地失去，我的心也起了波瀾。

都說女人是會為自己謀算的術士。我自不例外。我清晰的認識到宋笙歌到最后什么也給不了自己，所以心底里，我就不再打算為了宋笙歌死守下去。

我決定用出軌的方式來報復宋笙歌，于是我去酒巴那一夜情。

年夜的酒吧里到處充斥著嘈雜，我要了一杯酒，然后就看到了臺上那個捧著吉他唱歌的年輕男人唐哲。

唐哲的眉毛很好看，他唱歌的時候，眉毛會輕輕皺起來，不過很有味道，很溫情，有別于宋笙歌眉頭里暗藏風霜。這么一對比，我就一下子覺著唱歌的這個男人真性感。

一曲終了，我也喝光了手里的酒。仿佛是一團火下肚。頃刻就點燃了自己的身體，我端著兩杯酒，徑直走去舞臺下，沖唐哲說：“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

后來我們便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來聊天，他說什么我聽不太清楚，我已經喝醉了。最后，我似乎聽到唐哲在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有點忐忑有點得意的笑了，看來自己的身體還是能吸引人的。剛才唐哲那句話，其實就是上床的邀請。

我不知道他帶我去了哪里，只是記得好柔軟的床，好溫暖的肩膀。這些，自己只在剛和宋笙歌在一起時，才有過的美妙感覺。

我閉著眼，仍由他濕潤溫暖的唇順著我的睫毛輾轉而下，他的吻如春水般蕩漾，一圈一圈的漣漪擴散至我的全身。

我感到他呼吸急促起來，手指在我的連衣裙扣子上打轉，糾纏不休，慢慢地，布扣的束縛不再，開口處傳來癢癢的涼意。溫熱的手掌慢慢覆蓋我胸前的柔軟。

他的唇帶著灼熱的溫度，在我白皙的頸上、肩上，留下朵朵紫色的桃花，一舉一動間，竟讓我的生命之花妖嬈盛開。所有的忐忑羞澀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我抬起頭，望著眼前的男子，眉清朗，眸含笑，和煦挺拔。我們的目光糾纏在一起，彼此渴望在對方的激情里燃燒自己。

他將我緊緊地抱住，身體猶如巨大的蚌殼包裹住了一枚光潔的珍珠。我在他身下肆意纏綿，迷失方向……

三

嘗試過不同的男人后，我自然就有了比較。我在唐哲的身上，體會到了宋笙歌從未給過的激情，畢竟宋笙歌已經老了，他發福的身體怎么能和身強體壯的唐哲相比呢。

那晚唐哲告訴我，自己是在酒吧做歌手，但一夜情的經歷卻是第一次，卻不想就遇見你這么漂亮的女孩，要不你以后就做我女朋友吧。

看著唐哲略帶稚氣的神情，我忽然就想起了當初的自己，自己當時就是這么輕易地愛上了宋笙歌。然后我笑笑，伏下身去親吻男人最柔軟的部位。

原本只是一夜情，可是我把持不住自己，我要了唐哲的電話號碼，宋笙歌不在的時候，我就會喊唐哲過來。

盡管我的初衷是想報復宋笙歌，如今卻有了深深的愧疚感，可對于一個才真正嘗到性愛樂趣的年輕女人來講，唐哲的偉岸的強壯實在太誘惑了，這讓我徹底地淪陷在了情欲的海洋里。

在又一次的激情過后，我很愜意地躺在唐哲的臂彎里，回味高潮后的余韻。身邊男子的身上散發著沐浴液和淡淡男人的體味，這讓我柔軟的心又蕩漾起來，我用手輕輕地撫摸唐哲棱角分明的腹肌。

唐哲一把按著我的手，緩緩的向下，并在我耳邊輕聲問，“還要嗎?”

我嬌羞地點點頭，正要繼續。手機清脆的鈴聲突然響起，我嚇了一跳，連忙沖唐哲“噓”的一聲，然后轉過身去接電話。

是宋笙歌的電話。如果不是這通電話，我差點就忘記了宋笙歌這么個人，差點忘記了他今天的飛機，馬上就要回來了。

急匆匆地洗澡穿衣，整理房間。然后我將唐哲送出門外，還未開口說話，雙唇就被唐哲溫潤的唇封住，一番長吻后，我聽到唐哲在自己耳邊說：“我愛你。”

我很想仔細問個清楚，唐哲他只是因為喜歡自己的身體而愛自己還是真的言愛時，可就在這時，就看到宋笙歌的車正緩緩駛來。我忙給唐哲打個手勢，示意他離開，然后迅速地閃進屋內。

[四]

或許是好久沒做過了，那晚宋笙歌瘋狂地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動作也比平時粗暴得多。在如此的狂風驟雨下，我的心中竟滋生出深深的渴望。我知道，這是唐哲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成熟。

然而當我正要攀上欲望的頂端時，宋笙歌卻停了下來，伏在我的身上喘著粗氣。我嘆了一口氣，心里有種難以言語的悲哀襲來。真是歲月不饒人，四十歲的宋笙歌，再也給不了自己任何愉悅了。這讓我又想起了唐哲。

歇息片刻，兩人相對無言。良久，我才開口，我認真地看著宋笙歌的眼睛說：“我想要個孩子，要個家。”

“不可能!”宋笙歌這句話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的。然后他就像一頭憤怒的野獸般沖到我的跟前，將我壓到身下，狠狠地進入，瘋狂地沖撞。

我一動沒動的任由他肆意，眼眶里早已溢滿的淚水由于身體的劇烈搖晃而終于決堤，打濕床單。

之所以又向宋笙歌提出要孩子，是因為白天唐哲跟我說，想要和我結婚，想要給我一個家。

[五]

我向宋笙歌提出分手時，宋笙歌沒有表現出任何詫異的表情，他坐在沙發上給自己點燃一支煙，卻任由它燃燒著，直到煙蒂燒到他的手指，他才條件反射的將煙蒂扔掉，然后交叉起雙手，抵住頭，沉沉地說：“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耽誤了你這么多年。希望他能給你幸福。”

然后宋笙歌從懷里掏出一沓照片和一張支票。當看到那些照片時，我驚呆了。照片全是自己和唐哲的。

有我和唐哲逛街時的照片。

有在繁華街頭唐哲將自己擁在懷里的照片。

有他們在我的房子門前接吻的照片……

“我和你在一起兩年了，你的一舉一動我當然了解。”宋笙歌說，“所以我讓私家偵探在我出國的這段時間調查你，我是真的想確認你是找到了余生的幸福，而不是因為一時寂寞；是我對不起你，給不了你名分和家庭，所以我希望別人能給你幸福，這筆錢，還有房子，就是給你的補償。”說完，宋笙歌留下房子鑰匙，就轉身離開了。望著離開的宋笙歌，我突然感到了厭倦和深深的愧疚，對宋笙歌的，對唐哲的。兩年了，我以為自己能占有宋笙歌的心，可他的心房早就有人進駐了。而我，只是偶爾能侵占他一時。

我不禁又想起初見宋笙歌時的情景，那個端莊美麗的女子滿臉幸福地牽著他手，還有可愛的女孩清脆地喊：“爸爸媽媽，我們一起喊，田七……”

他們一家的全家福被我的鏡頭鎖定。而我，彼時只是路人甲，被他央求幫妻子孩子拍照片。

[六]

宋笙歌離開后的第二天，我就動身逃離了這座對自己來說已經是座傷城的城市。我去了趟郵局，將支票和鑰匙寄還給了宋笙歌，然后給唐哲發了條短信：對不起，我配不上你的愛。

我知道，做了他人兩年的情人，又怎么去坦然面對另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這樣的離去，已經是最奢侈的結局，哪里還允許我再去哭泣。

上飛機前，我去剪了新頭發，扔掉了手機卡。與宋笙歌、唐哲注定從此不見。不再想念。愛得痛了，痛得累了。此后經年，我們只不過是彼此的路人甲，再回頭看這些凜冽的糾葛，只不過是道沒有孰對孰錯的是非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