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札記

開放的州府大廈

我隨女兒、女婿帶著外孫去參觀了美國的科羅拉多州政府大廈。

科羅拉多州政府大廈位于丹佛市政中心。占地十英畝。和周邊許多后起的建筑相比，它并算不得高大。但它的造型別致，用料講究，無疑是丹佛最有代表性的建筑之一。大廈于1886年破土動工，設計時預計建設時間長達22年。但建設到第8年，主體完工后樓內部分辦公室即已開始使用。所以，在此后多年的時間里是邊使用邊建設的。

這座大廈以383英尺寬315英尺的十字架為設計主軸，從空中俯視，就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其外觀，則與首都華盛頓的國會大廈相仿。大廈全高272英尺，上面是一個圓形的金頂。其內部，居中是圓形空間，可以直視到頂部。每一層的周圍才是辦公場所或附屬設施。

設計思想包括建筑州材都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除了少量裝飾用的銅材和用作大廈鋼骨的鋼材之外，所有用料都取自本州的產品。比如說吧，大廈底墻都是由本州馬爾布市生產的瑪瑙石子打造而成，光是打造這些底墻就耗時7年。這種瑪瑙石色澤紋路變化多端，有些紋路很像是一些名人頭像，有的則很像是一些動物或物品。據說建完這座大廈后，這種瑪瑙石就沒有了，因而顯得彌足珍貴。再比如，據說按原來設計，大廈的圓頂是鍍銅的。但在施工期間，很多人出來反對，因為銅并非科州主產。因為科州的主產是金，大樓籌建委員會便決定改為鍍金，用上了科州礦工們貢獻的200盎司黃金。至今，大廈圓頂在陽光照射下，一直金光閃閃，顯得特別華貴。當時，整座大廈的造價為30O萬美元，現在的價值則不可估量了。

這座大廈作為科州政府的中樞機關，不僅州長及其僚屬們在此辦公，參眾兩院的辦公場所也在里面。原來州最高法院也在里面，1977年才搬遷出去。兩院共有議員100名，其中參議員35人，眾議員65人。議員們均為兼職。每年一月初開始，召開議員大會，由于州里許多事情都需要議會反復辯論才能通過，所以會期很長，每次要開四個月，達到120天。

進入大廈，每人需領取一張免費的游覽券，游覽券上告訴你大廈內的設施分布和游覽的次序。基本上，“十字架”伸出去的部分，都是公務員們辦公的場所。盡管是星期天，仍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工作。可供游覽的，主要是中間圓形地帶。一至四層，有電梯和階梯可以上下。大廈內的墻壁上掛滿了名人畫像。靠近圓形金頂的四層“名人堂”里，是十六位對科州初期建設與發展富有貢獻的本州先賢，這些畫像是190O年安裝完畢的。二層四周墻壁上懸掛的是歷屆美國總統的畫像；二層四周墻壁上懸掛的則是歷任州長的畫像。此外，還有一些反映丹佛開發和大廈建設的歷史圖片。

議會大廳在向北伸出部分的二樓，但和三樓之間是連通的。二樓是議員們開會的場所，二樓的對面和左右兩側則是旁聽席。市民們可以在三樓居高臨下地旁聽會議。旁聽席的座位大約在會議席的二倍以上。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政府大廈還是市民可以隨意免費參觀游覽的地方。女婿開始說要帶我們來政府大廈參觀時，我還以為是他作為州政府的公務員享有的特權。參觀過程中才知道，大廈一直是對市民開放的。我們參觀過程中，遇到有十幾個成人和幾十個孩子正在里面游覽。更有趣的是，里面還有專人負責這件事，給游客發放介紹大廈和科州特產的小冊子，并且充當義務導游。走到州長辦公室門外，游人可以與門外的秘書閑聊幾句，當然不會去干擾州長的工作。走進議會大廳，你也可以去坐到旁聽席上稍事休息，想象一下議員們唇槍舌劍爭吵不休的場面。

我覺得，此事頗有美國特色。市政大廈對外開放，允許市民和外地游客進入游覽，無疑是政府接受民眾監督的最直接表白。對于游人，包括那些孩子來說，可以打消對政界和官場的神秘感，覺得那些大人物們就在人們的監督之下。

會不會有“不法分子”進來破壞搗亂呢?這里的官員們似乎并不太擔心這樣的事。當然，防范措施也是有的。供游客進樓的通道上，就有幾名警察在那里進行安全檢查，槍支、刀具之類是不允許帶進去的。據說，這一措施是在“911事件”發生后才增加的。

丹佛的冬天

丹佛的冬天畢竟有些不同。

這里的緯度和北京在一條線上，但地處高原，海拔16O0多米，平均氣溫自然也要稍低一些。但這里很少刮風，尤其是大風。下雪時總是靜悄悄的，沒有老家里那種暴風雪。有時雪在晚上下來，人們懵然不覺，早晨起來才發現，外面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到處的喬木和灌木都變成了玉樹瓊枝。如今，連續幾個好晴天，除了背陰處，已不見雪的蹤跡了，太陽曬在人的身上、臉上，感覺暖洋洋的，似乎春天已經到來。

寒冬季節卻不覺太冷，大概應該感謝西面幾十公里外的落基山脈，那是一道綿延南北數千里的自然屏障，向北一直進入加拿大境內。

這里的自然和生態環境保護得很好。你開車走遍丹佛的城區和郊區，只能見到三五處樓房工地。人們絕不輕易進行新的建設，但卻十分珍惜已有的各種建筑。和國內房地產市場以買賣新房為主不同，這里的房地產市場從事的主要是舊房交易。你可能想不到的是，這里的舊房不僅不會因年代久遠而被折舊，反而會因歷史悠久而身價倍增。那些百年老屋，至少價值都在百萬以上，而最近一二十年的房子，能賣上二三十萬就很不錯了。

即使從建立最初的居民點開始計算，丹佛也僅有150年的歷史。因此，它是一座很年輕的城市。但是，你可以從方方面面感覺到，這座城市很尊重、珍惜自己的歷史。丹佛市區的眾多公園，大都是以本州知名人士的名字命名。上行下效，積風成俗，許多古舊的東西都得到了保護和珍惜。外表看上去像個古城堡的，恰恰是最高檔、最豪華的賓館；最古舊的樓房里，很可能是最有名、最吸引人的學校；最原始的老房里，住的卻是最有錢的人，等等。

這里的制造業大都轉移到了國外，能夠對環境造成污染的只剩下了僅有的電力、石化和部分輕工電子企業。它們都不在市區，而且也采取了嚴格的治污措施。市區內，從統一的垃圾分類處理場到每家每戶門前分工明確的垃圾箱，又使這里的生活垃圾得到了及時回收利充分利用。除了極少數的雪茄館里，你很難見到吸煙的人。因而，無論你走到哪里，空氣都是清新的。現在是晴天，你抬頭仰望，天是湛藍湛藍的，遠處偶爾有幾朵云彩，也自得像剛彈過的棉絮。高空中縱橫交錯地掛著一些白色的帶子，那是噴氣式飛機留下的長尾巴。低空里不時有群鳥飛過，那是大雁、烏鴉，甚至還有海鷗(真不知道它們是怎么會跑到這里來的)。

丹佛是全美國公園最多的城市，實際上，丹佛本身應該算是一個大公園。這里的路幾乎每一條都是林陰大道，草坪更是到處可見。從空中看丹佛，除了一個市政區和一個主要商業區之外，便是一片片綠地——當時還以為是農田，綠地周圍鑲嵌著一些房屋，到了地面才知道，那些綠地原來是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公園。這些房屋原來是傍著公園建成的，大都是民居。丹佛總共有多少個公園?附近居民竟沒有人能說得清。但是他們可以告訴你：在他們的家步行十幾分鐘的范圍內，就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公園。后來查詢有關資料，知道在這里僅正式命名的公園就有230多個。

位于城市中心的公園就不去說它了，那是外來旅游者經常光顧的地方，和其他公園相比，無非是大了一些，里面還多了一些名人雕塑。各國的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公園。我覺得丹佛與眾不同的，恰恰是那些分布在城市周圍居民區里的眾多普通公園。來到之后，到附近的幾個公園走了走，覺得這些公園彼此區別并不大。大都是因勢造型，自然隨意，地面植滿了草皮，周圍長滿了大樹，樹上鳥鳴啾啾，枝間松鼠跳躍，有的公園里面有河流經過，有的則有自然的湖泊。當然，這時都結了冰。公園里，普遍設有供孩子們玩耍游戲的組合器材，還有供體育愛好者們使用的足球、籃球、棒球、橄欖球、網球等場地設施。這些全部是對居民和游人免費開放的，專設的高爾夫球場和室內的健身中心則另當別論。當然，你要去動物園或者落基山上的冬季公園滑雪度假村，也是需要支付一定費用的。

因為是冬天，公園里面的游人很少，草地上，湖泊里，到處落滿了大雁——這里人稱之為“加拿大鵝”，它們在那里呼朋引伴，很紳士地散步，見有人來，竟無半點驚慌。它們本來從北邊的加拿大飛來，經過這里，準備到墨西哥去過冬的，但不知為何遲遲滯留不去，——是今年的冬天不太冷，還是這里對它們來講最安全?

和炎熱的夏天相比，這里的人們似乎更喜歡冬天。房間里都有暖氣或壁爐，出門就以車代步，不怕冷空氣的侵襲。所以有不少人到了嚴冬穿的還是深秋的衣服，在室內，甚至有人只穿短袖衫。但今年的冬天。還是讓許多人覺得比往年格外寒冷。不過，這濃重的寒意不是來自自然界，而是來自日益嚴峻的經濟形勢。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嘯對這里的影響，比起紐約、舊金山、芝加哥那些特大型城市來，雖然要小一些，但是，覆土之下，豈有完卵?股市暴跌，使富人們的金融資產嚴重縮水，許多工薪族是用養老金去炒股的，結果被套，導致一些本該退休的人無法按時退休，破產的企業雖然不多，但減員的企業卻不算少，失去工作的人只能靠有限的失業救濟金維持生活，房價持續下跌，成交量卻微乎其微。而什么時候經濟才會能全面復蘇，并沒有人給開列時間表。

然而，你很少聽到人們對政府、對社會的抱怨。無論在哪里，你如果注意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們的情緒樂觀而鎮定，依然充滿自信地繼續著自己的生活。有一次，在丹佛最大的商場里，我遇上一位5O多歲的白人律師，他的兒子和我的親戚是中學和大學的同學，他知道我剛從中國來，我們的談話里便有了下面的一些內容：

“你覺得美國和中國哪個國家更好?”他問。

“各有千秋。兩國的優點加在一起會更好。”我說。

他笑了笑，指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問：“這里的商品價格和中國比高還是低?”

“汽車和石油的價格比中國低得多，但其他商品比中國要貴一些。”我說。

他點點頭，又問：“中國人怎樣看待奧巴馬當選?”

我說：“美國人民能選擇一位黑人當總統，中國人民是很贊賞的。”

“重要的并非他是黑人，而是他有足夠的才干。”他強調。

“這么說，您對奧巴馬領導美國走出當前的危機很有信心?”我問。

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太陽每天早晨都會升起來的!”

和諧的種族關系

丹佛這里可以說是世界各色人種的匯聚地。想來整個美國也大抵如是。

科羅拉多州，原為阿拉帕霍、切廷內和猶他等部族印第安人居住地。現在這里的許多地名仍為印第安語。弗德臺地國家公園中的崖洞是古代印第安普埃布洛人社區的遺址，至今仍有人約9000印第安人住在該州。16-17世紀，西班牙人和法國人先后來到這里。西班牙探險家看到落基山上彩色斑斕的巖石，遂將此地取名為“科羅拉多”，意為“紅色的”。1803年美國通過路易斯安那購買協議取得該州東部大片干地。18O6年派克斯攀登了以其名字命名的山峰(派克斯峰)。1859年派克斯峰發現金礦，掘金者蜂擁而至。1876年，美國獨立100周年時這里正式建州，故有“百年州”之稱，成為美國第38州。

現在的丹佛早先渺無人煙，直到1858年發現金礦后，才建立了最初的居民點。1867年科羅拉多州首府從戈爾登遷至此地時，它還是一個偏僻的小鎮。“丹佛”，據說是原來這里一位金礦礦主的名字。隨著落基山脈地區礦業和大平原農牧業的興起，橫貫大陸的中太平洋鐵路通車，以及全國大規模的向西移民開發，丹佛得以迅速發展。這里的食品工業占重要地位，為美國芝加哥以西最大的屠宰和肉類加工基地。新興的工業部門有宇航、采礦機械、電子儀表、冶金等。1975年這里開采出石油和天然氣，一時間各地富商巨賈，蜂擁而至。丹佛市內，一度云集了上千家石油公司，一座座摩天大樓拔地而起。丹佛從此身價百倍，發展迅猛，一躍而成為美國中西部著名城市。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紛至沓來。

如今，無論你行走在市區還是郊區，白、黑、黃、棕等各種膚色的人都隨處可見。僅憑膚色或語言你無法判斷對方是哪國人，因為許多外來移民都加入了美國籍。根據20O3年美國人口普查的資料，這里當時人口約43O萬人，其中白色人種占82.8％，非裔美國人(黑人)占3.8％，印地安或阿拉斯加原住民占1％，亞裔美國人占2.2％，夏威夷裔或大洋洲裔占0.1％，其他種族占7.2％，混合種族占2.8％，西班牙裔或拉丁裔美國人占17.1％，無西班牙祖先的白人占74.5％(有些種類存在交義)。然而按現在市區所能見到的人群里看，黑人的比例應該大大超過3.8％的比例。亞裔人口中，最多的是韓國人和越南人，不知是不是由于當年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的緣故。在這里的華裔美國人不算多，只有三萬多人，是絕對的“少數民族”。在一個憑選票說話的社會里，人口少意味著選票就少，要對社會產生多人影響是很難的。

這樣一些來自世界不同地方、具有不同民族、不同膚色和不同文化傳統的人口，生活在一起，想來應該是很難融合的。所以，過去聽說美國存在嚴重的種族歧視，應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但是，那些顯然已經成為歷史。在美國的十個法定假日中，有兩個是紀念歷史名人的，其中一個是每年2月第三個星期一的“總統紀念日”，也叫“華盛頓誕辰日”，另一個就是每年1月第三個星期一的紀念黑人領袖的“馬丁路德金紀念日”。就我所能了解到的情況看來，目前這里的人際關系總體來說是和諧的。因而白人歧視黑人，黑人仇視白人，當地人排斥外來人的情況極少發生。尤其今年奧巴馬當選新一屆美國總統，使黑人們更有揚眉吐氣之感。

我的親家一家的情況也足以說明問題。我的親家公是一位有名的白人律師，并且與克林頓是好朋友，克林頓來科州，都要去他家拜訪的。他的夫人也是白人。他的兒子麥克在中國游學期間娶了我的女兒，他有二個女兒，大女兒和小女兒就都嫁給了黑人青年。在和他們一家的接觸中，你很難發現膚色不同與人的貴賤、親疏之間還有什么聯系。

我發現，人人生而平等的觀念在這里早已深入人心，誰也沒有理由瞧不起另外一個人，同樣，誰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自卑自賤。每個人都抬著頭走路，眼光里充滿著自信。這一點令我特別感慨。我認為，這應該是當代美國精神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社會高度發達的一個重要標志，很值得我們學習、值得我們通過教育下一代逐步培養。想想在國內，同為炎黃子孫，卻存在著明顯的高低貴賤的區別，“仨錢兒的不給倆錢兒的作揖”，還是許多人信守的規矩，以至于有的人飛揚跋扈，有的人卻低聲下氣，好多人不能揚眉吐氣地生活。我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過去相比，不是愈來愈親密，而是愈來愈疏遠，還遠遠達不到真正的和諧。這種差距，比起經濟水平的差距來，似乎更值得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