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緊腰帶為時務

未來幾年經濟調整的艱難程度和長期性，要遠遠超出許多人的預測

2008年是非同尋常的一年。索羅斯認為，2008年標志著一個60年經濟周期的結束，意味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整個世界格局將發生劇變。

在2003年3月到2007年10月的大牛市結束之后，資本市場行情急轉直下。從發達國家市場來看，美國股市平均跌了36%，日本跌了43%，歐洲跌了45%。從新興市場來看，中國A股跌了65%，香港、泰國、臺灣和新加坡股市跌了48%。從各經濟體股市暴跌中，可以明白一個道理:股市之間是高度相關的。

2008年，沒有哪一條投資渠道是完全安全的。這一年的股市整體波動率是2007年的2倍。如果你投資于以美元標價的全球債券，你的投資回報率要下降12.3%，可如果你投資于新興市場的債券，你的投資回報率還會下降10%;如果你投資于對沖基金，你的投資回報率會下降23%。我原來猜測，黃金價格走勢會比較平穩，但實際上，黃金投資者還是蒙受了3.6%的損失。與此同時，石油價格居然下降了58%。

損失大小取決于投資組合的具體構成。日本的資金流量顯示，日本家庭平均持有53%的現金和存款(存款利率為零)，8%的股票(跌了48%)，7%的債券和共同基金(收益率不超過1.4%)，32%的養老金和保險基金(2008年同樣出現虧損)。

與日本人不同的是，美國人持有現金比例較低(只有13.5%)，債券和共同基金投資比例是21%，股票投資為33%，保險和養老金為28%。總體而言，美國人比日本人在家庭資產組合中持有更多股票，因而在2008年虧得更多。根據最新的美國居民資金流量表，從2007年12月到2008年9月，美國家庭財富縮水了7.1萬億美元，相當于美國居民總財富的11%、GDP的51%。在這些損失中，房地產縮水和股票投資(居民直接購買或通過共同基金、保險公司間接投資)損失占到了35%。

千萬不能低估家庭資產負債表收縮的巨大影響，日本從1989年至今仍然陷在這一現象造成的泥潭之中。

在上個月舉行的美國經濟年會上，Carmen Reinhart和Kenneth Rogoff兩位教授提交了一篇對過去歷次金融危機的綜述文章，文章中的數字讓人非常震驚。縱觀“二戰”后的歷次金融危機，房地產市場下跌時間平均為六年，下跌幅度平均為35%。如果歷史會重演，那么，這次危機還遠遠沒有探底。截至目前，美國房地產市場只下跌了20%，似乎還有15%的下行空間。

同樣，歷史上股票市場下跌的持續時間約為3.5年，下跌幅度高達55%。美國股市在2008年下跌了36%，可能還會繼續下跌近20%。歷史上，GDP下跌會持續兩年，幅度為9%;失業率增長持續四年，達到7%。美國目前的產出水平還沒有降到歷史平均值;去年12月，美國失業率升至7.2%左右，仍然可能增加。

憑借大量便宜貸款支持高消費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美國人必須調整自己的消費方式。這種調整事關重大，因為美國消費總額占美國GDP的70%、全球GDP的20%。近幾年，沃爾瑪年銷售額在4000億美元左右，占到美國GDP的3%。但在剛剛過去的圣誕假期，其銷售額增長平緩。在過去的五周內，其國外銷售額甚至下降了10%。當然，也應看到，美國全國零售總額同期仍然上升了4%。

去年，美國全年進口總額為2.3萬億美元。如果一年后，美國消費者的財富縮水十分之一，那么，美國消費總額同期就會出現驟然下滑。

美國消費疲軟，意味著亞洲國家必須立即轉變自己的經濟增長模式。過去20多年，亞洲國家建立起了一個以美國消費者為主要客戶的全球供應鏈體系。隨著美國消費趨于疲軟，這個供應鏈必須調整。中國臺灣地區2008年12月的出口額同比下跌了42%，這表明，那些大量依賴美國市場的電子產品出口商，可能會在2009年遭受重創。

上述所有數據和分析意味著，在未來幾年，經濟調整的艱難程度和長期性，要遠遠超出許多人的預測。但是，通貨膨脹的確難以找到跡象，這還是值得一提的好消息。像中國這樣強大而穩健的經濟體，將能夠很快從全球衰退中復蘇，對此，我很有信心。盡管這樣，我們必須看到，還有一段更加艱辛的日子要過。

數據背后隱藏著許多群體心理學的成分。如果每一個人都相信情況將會比較糟糕，那么，實際結果必然是非常糟糕。我們吃盡苦頭才明白的一個道理正是如此:市場上行時容易出現超調現象，正如它在下行時常常出現超調一樣。

我想，未來幾年勒緊腰帶過日子，應該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作者為《財經》雜志特約經濟學家、香港證監會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