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咩

(四)

光陰似箭，小白一天天長大了。壯實的軀體、堅硬的犄角，還有下巴上飄拂著的一縷胡須，無不展現出雄性山羊所特有的威風與英俊。

更為可喜的是，經過斌斌的苦心訓練，小白能健步行走，能疾步奔跑，能徒步走過瀏河上的那座小木橋，能做出跳躍、跨欄等各種高難度的動作，還能聽懂斌斌的許多指令。當然，斌斌也能從小白的叫聲里聽出它的喜怒哀樂。

有一天，學校放學了，斌斌照例牽著小白回家。誰料走在半路時，老天突然下起大雨來。斌斌沒帶雨具，路上也找不到相識的人，他只得牽著小白在雨中狂奔。可是，要過瀏河上的小木橋時，橋板中央兩根碗口粗的原木被風雨刮走了一根，也就是說，本來就又窄又險的小木橋干脆變成了“獨木橋”。

這橋怎么能過?但不過橋又會被大雨淋壞的。斌斌與小白的目光在雨簾中對視，雙方的意見是統一的：無論有多困難，必須馬上跨過這座“獨木橋”。

說干就干，斌斌肩背書包，一手牽著羊繩，另一手扶住橋欄，走上橋。小白緊隨著上橋，它的困難在于無法借助橋欄桿的作用，而只得使出單走“獨木橋”的本領。

就這樣，斌斌和小白頂著瓢潑大雨，一步一滑地在“獨木橋”上挪動。

斌斌擔心地朝身后看了看，沒想到小白比自己走得更穩，三只蹄子像有強大的磁力一般，牢牢地按在橋板上，又依次慢慢地往前挪。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此刻的小白是世界上最棒的雜技高手。

老天仿佛在故意刁難人，當斌斌好不容易走到橋板中央時，橋上突然刮過一陣呼啦啦的旋風，斌斌站不住腳了，緊握著欄桿的手也松開了。

小白見狀，并沒有慌張，而是勇敢地朝斌斌猛撲過去。正當斌斌的身體完全失去重心往橋下跌去時，小白果斷地揮動鐵鉤似的有力的犄角，“嚓”地一下挑住了斌斌背上的書包帶。斌斌的身體立即停止了下跌，全部的重量通過書包帶懸吊在了小白的一只犄角上，小白趴著身體，三只腳死死地按住橋板，而它的頭如同航船上的一只鐵錨，頑強地固定在橋板上。

“咩——”小白用歇斯底里的叫聲要斌斌拉住書包帶，可是，畢竟才一根書包帶，怎么能持久地承載起斌斌的體重呢?

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斌斌終于撲通一聲連人帶書包掉進了河里。

小白毅然從橋板上躍起，然后，在又一個撲通聲中跳入河中。

雨越下越大，河水越漲越高，越流越急。

斌斌和小白的呼喊聲穿過湍流，又劃破雨簾。只是他和小白怎么也看不到對方，更無法靠近對方。

斌斌猶如一片菜葉，被急流沖打著，推擊著。小白朝著斌斌奮力追趕，最后它用犄角重新挑住了斌斌的那個書包。

或許，這才真正稱得上通人性的羊——小白竟然知道自己已經無法直接救斌斌了，它迅速游上岸，然后，角挑書包，揚起三只腳徑直往村里跑去。

爸爸正在家門口等待兒子放學回家，現在，看到小白挑著水淋淋的書包匆匆跑回家來，又對著自己不停地急叫，心頭立即生出不祥的預感——斌斌很可能掉進瀏河里了。

“快，救命去!”爸爸一邊向左鄰右舍呼喊救助，一邊直奔瀏河。

當爸爸和一幫鄉鄰在瀏河下游找到斌斌時，斌斌已經吞夠了河水，像死魚一般浮在了河面上。

事后，村里人都說，要是再晚幾分鐘，斌斌就沒命了。當然，對小白的議論又是那樣褒貶不一、眾說紛紜：有的說，幸虧小白聰明，挑著書包及時向家人求救：有的說，是小白害了斌斌，要不是為了照看小白一起過橋，斌斌是不會掉進河里的；村里的那個巫婆也插話說，小白終究是災星……

此后，斌斌依然把小白牽到學校，師生們的眼神里無不透露出驚訝和敬佩，因為，小白是一位特殊身份的見義勇為者。

消息傳開，市里的新聞媒體對此很感興趣，記者們都說這是一則新鮮有趣的好新聞。譬如，斌斌作為一名殘疾兒童，是如何用愛心保護殘弱的小山羊的；而那只三腳山羊又是如何通人性的……

一時間，“喀嚓、喀嚓”，小白眼前滿是閃電一般的攝影燈光，而斌斌為了回答記者們這樣那樣的提問，嗓子都干啞了，開口說話就像河邊的哪只雄鴨子在沙啞地鳴叫。

一向默默無聞的斌斌成了備受公眾關注的人物，而平時遭人鄙視的小白更是身價倍增，聲名遠播。

當然，斌斌與小白的風頭還不止于此。

“六一兒童節”到了，學校里組織文娛表演。誰也沒有料到，斌斌壓根兒沒有藝術天賦，也從來沒有參加過文娛表演，這次卻像模像樣地報了個節目。

老師問他將表演什么節目，斌斌笑了笑，只說出兩個字：“保密!”

班上的同學都擔心他到時會出洋相，給班級丟臉，斌斌又只是笑了笑，說出兩個字：“放心!”

這時，小胖子又跳出來搗蛋了，只見他扮著鬼臉，走到男生女生們跟前宣傳：“我知道，斌斌將要表演的節目是精彩的‘獨腿舞’。”說完，還當即模仿瘸子跳了一段再滑稽不過的所謂的“獨腿舞”。

斌斌都快氣炸了，要不是男生女生們一邊勸說，一邊責罵小胖子缺德，斌斌準會跟小胖子拼個你死我活。

文娛演出終于如期在學校禮堂拉開了帷幕。各班精心排練的節目一個個登臺亮相，歌舞、獨唱、小品，可謂豐富多樣、精彩紛呈。

“下面，歡迎五年級二班的張斌斌同學上臺表演!”主持人話音剛落，全場掌聲響起。

可是，掌聲已經停止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斌斌登臺。

主持人著急了，五年級二班的師生們更是慌了，只有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小胖子幸災樂禍，哧哧譏笑。

大約半分鐘的冷場之后，斌斌才牽著小白一瘸一拐走上了舞臺。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節日好!今天我和我的好伙伴小白同臺獻藝，希望大家喜歡。”斌斌大大方方地說，“小白，請——先向大家鞠躬敬禮。”

隨著斌斌的指令與手勢，小白果真大踏步走到前臺，先是連連下跪，以示鞠躬，接著，倏地騰空挺立，然后，舉起那只唯一的前蹄，頻頻做出敬禮的動作。

臺下掌聲雷動。

“下面請欣賞‘空中搶仙草’。”

斌斌高高擎起一把“仙草”，急匆匆滿臺繞行，小白目不轉睛地盯著“仙草”，緊隨著他。

“搶!”斌斌大喝一聲，小白縱身一躍，輕輕地銜住了斌斌高舉在頭頂的“仙草”。

臺下掌聲經久不息。

“最后請欣賞‘巧走獨木橋’。”

斌斌叫人從后臺搬出一只課桌和一截碗口粗的木棍，然后，由他將木棍一頭擱在課桌上，另一頭用手抬著。

“小白，跳!”斌斌下達了命令。

小白立即跳到課桌上，然后，挪動三只腳，穩穩當當地走上了“獨木橋”……

全場鴉雀無聲。

斌斌發現，臺下第一排中間分明睜大著一雙充滿羨慕之情的眼睛。

在隨后舉行的頒獎儀式上，斌斌激動地從校長手里接過獎狀和獎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