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南北情

掐指一算，自己在外漂泊已整整十年。其間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盡數演繹在這段南北之途。十年了，我付出過，收獲過，哭過，笑過，跌過，痛過，最終學會了堅強。十年了，我從南到北來回奔波，路程加起來差不多繞了大半個中國，結識了不少朋友，不經意想起時，所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依然清晰，歷歷在目，猶如甘泉，猶如老酒，長久醇香。

情系蓮花山

1998年秋天，我中專畢業，和同屆的35名畢業生簽約到深圳福田區的一家顯像管公司務工。9月8日，公司代表委托學校包了一輛豪華大巴，準備載我們啟程。我們和送行的同班同學及代課老師一一握手告別，那一刻，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流淚了，畢竟，同窗三年的感情難以割舍，況且，這次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聚。隨著車子啟動，老師和同學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我的眼睛也朦朧了。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去那么遠的地方，晚上7點半，大巴車準時到了西安火車站，然后轉上了西安開往廣州的K91次列車。因為是晚上，車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什么風景，還好，我們人多，也沒感到寂寞。火車像一條快速游動的長龍，穿越在中國的南北脈搏上，途經河南、湖北和湖南，9月10日，這條長龍終于載著我們到達了廣州。我們還沒顧上呼吸幾口南方的新鮮空氣，就上了公司派來接我們的空調大巴，直奔深圳。

當大巴車行駛到深南大道時，兩旁優美的環境使我們驚呆了：綠油油的人工草坪將道路中間的隔離帶裝飾得異常美麗，火紅的杜鵑，秀美的虞美人熱情地開放在寬廣、干凈的高速公路兩側，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雄偉地屹立在這座美麗富饒的現代化城市，展示著深圳獨特的青春魅力。在這里，許多的花草樹木及水果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既新鮮又稀奇。同學們雖然剛經過兩天的顛簸，但一點疲倦狀態都沒有，顯得格外興奮。

深圳屬于沿海開放城市，空氣濕潤，氣溫偏高，是中國通向世界的窗口。1979年，鄧小平同志曾經莊嚴地站在福田區蓮花山頂畫圈規劃，對深圳首次實行了改革開放。如今，經過短短不到20年的建設，深圳福田、羅湖兩區已取得了令人矚目的巨大變化，而且正以飛快的速度一步步走向完善，走向輝煌。正巧，我們公司位于距蓮花山一公里處，而我們公司的宿舍樓就租在蓮花山公寓5幢至8幢。

公寓背山而建，從我們的住處上山只需10幾分鐘便可達頂，頂部有鄧小平同志的紀念碑及鄧小平同志親筆題的“改革開放”字碑，另有一個幾十平方米的休閑廣場。蓮花山上景色優美，一到夜晚，萬家燈火和整個城市的霓虹燈組成了一個七彩世界，無比壯觀。天氣好的話，隔河觀望，還能看見香港的夜色。山下被成片的荔枝林包圍著，林間有上山的大理石臺階及供游人休息的石凳。從第一次上山時，我就喜歡上了這里。

進公司簡單地培訓了兩天后，我們就開始了為期一周的軍事化訓練。雖然以前在學校也軍訓過，但這次換到深圳，比以前殘酷了許多，衣服和褲子都能擰出水來，晚上，渾身像散了架一般，非常辛苦。熬過7天后，我們又被安排到不同的部門進行強化實習，也就是所謂的試用期培訓。我被分到后工序科ITC調整組，主要組裝調整顯像管，屬于體力和技能雙向強化的工種，勞動強度和精神壓力之大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每天一下班，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上半小時的理論課。一起出來的好幾個同學都受不了，自行離去，而我們家庭條件差的幾位同學卻頂著種種壓力，咬緊牙關，堅持了3個月，終于挺過了試用期。

理論和實踐考核之后，只有連我在內的18個人合格，人數正好是來時的一半。不合格的由公司安排代表統一送回去。就這樣，我終于成了該公司一名合格的ITC調整員。

ITC全組共240人，分甲、乙、丙三個班，我分到丙班。全班70多人來自全國各地，上班時，大家各干各的，下班后卻相互聊得非常親切，雖然不同的語言交流有時會有點蹩腳，但時間一長，就都習慣了。我的師父是河南駐馬店人，大我兩歲，長得很帥。試用期時，就是他手把手地教會我調整技術，我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雖然在我進公司一年多后他就辭工回家結婚了，但我一直惦記著他。

三年多來，我本著一個農村孩子的樸素、誠實、勤奮的態度去面對生活，面對工作，贏得了工友和領導們的認可，連續兩年，我都榮獲公司的“技術標兵”稱號，我還參加了公司記者團，發表稿件30余篇。

在這里，最讓我忘不了的還是蓮花山。我還用筆記下了來深圳的一切打工經歷和感想，而這些文字，我只在蓮花山上記錄，或山頂，或林間，整整有厚厚的六本筆記。蓮花山一直默默地伴我成長、成熟。高興時，我站在山頂吶喊；疲憊時，我將山體當作搖籃，篩去滿身的勞累；頑皮時，我攀上枝頭大采鮮果；失意時，山上的花草樹木全成了我的傾訴對象……

2001年3月，年少輕狂的我不顧部門領導的挽留，不顧家人的勸阻，一意孤行，終止了續簽合同，和一位同學決意離開深圳去山東濟南發展，因為聽同學的哥哥說那邊做服裝生意穩賺，同學的哥哥當時在山東大學任教。

臨走的前一天，我帶上食品和水，在蓮花山上呆了整整一天。

淚灑趵突泉

濟南是山東的省會，也是齊魯大地一個主要樞紐城市，地廣人杰，孔府之鄰，自古許多名人皆出于此，如孔子、墨子、著名女詞人李清照、民族英雄戚繼光等。濟南人大多靠黃河而居，非常熱情好客，給人的感覺是很仗義，很豪爽。

記得火車從廣州到達濟南東站時，正好是4月1日愚人節。剛和同學下火車，我們根本摸不清東南西北。剛好旁邊有一位擺小吃攤的大叔，我們就走過去問他去山東大學往左邊還是右邊，那位大叔說往左邊。我們想都沒想，道聲“謝謝”就往左走，沒走出10米遠，卻被他叫了回來，他笑著說：“今天是愚人節，你們還真信了。來，先喝兩杯扎啤解解渴，免費的。”豪爽的大叔給我們上了一盤煮毛豆、兩大杯啤酒，便和我們聊了起來。從大叔的口中，我們了解到很多有關濟南的歷史和風景，比如歷城、歷下兩個區是因歷山而得名，而我們去的地方正是歷城洪樓廣場。濟南有大小七十二泉眼，而為首的趵突泉最高時噴的地下水柱可以達兩米高，千佛山上的臥佛像有20多米長。在這里，見到比自己父親年紀大的要叫大爺，比父親小的要叫叔。

我和同學在他哥哥的幫助下，很快在洪樓廣場邊開了一家服裝店。選址時，我們認為那里客流量較大，旁邊還有好幾家高校，想著生意定會興隆，鈔票定會好賺，結果偏偏事與愿違，由于經驗不足，經營無方，顧客越來越少，苦苦撐了6個月后，終于倒閉了，賠得血本無歸。同學回了老家甘肅。留在深圳的女朋友一聽到我做生意賠本，還欠外債的消息后，狠心地揪斷了我們相互經營了6年之久的感情，和我徹底的畫上了句號。

“十一”黃金周期間，濟南三大旅游景點千佛山、大明湖和泉城廣場熱鬧非凡，尤其是位于泉城廣場西北角的趵突泉公園里，更是人山人海，游人不絕。當時很多泉眼還在冒著清涼的甘泉，所以，附近的居民也來湊熱鬧，他們有的提著桶，有的端著盆，有說有笑地在黑虎泉和珍珠泉的兩處泉眼排著隊接泉水。場面熱鬧，但卻很有秩序。清澈的泉水緩緩而流，和整個場景成了濟南的一個亮點。我想，這就是人們把濟南稱之為“泉城”的原因吧！

那段時間，我失落到了極點，經常一個人在趵突泉公園一坐就是一天，感情和生意雙重失敗使我變得麻木不仁。短短的三個星期，我的體重下降了近10斤。

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坐在趵突泉邊的草地上又喝高了，幾個熱情的濟南朋友要送我回去，都被我拒絕了，我只想痛痛快快地麻醉自己。此時，母親打來電話，說她己經知道了我發生的一切。但她并沒有責罵我半句，而是用最樸實的言語給我比前比后地講述她和父親年輕時養家糊口的艱辛，她用最真摯的母愛安慰我，鼓勵我，同時也寬容了我。那一夜，我狠狠地大哭了一場，淚水滑進泉水，又溶進了珍珠般的小氣泡，緩緩而升，點燃了我爬起來的希望和決心。

后來，我找了一份酒水推銷工作。雖然從來沒有跑過業務，也知道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站穩腳跟是何等的艱難，但母親的那一席話使我一夜之間醒悟了許多，也找回了丟失的自信。我克服了重重困難，堅持下來。兩個月后，從老板和老板娘信任、贊許的目光中，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也肯定了自己付出取得的成績。兩年時間，我通過努力，開辟了一片屬于自己的酒水市場，壟斷了132家酒水批發店，為老板凈賺10多萬元，因此，老板認我做干弟弟，并提升我為片區業務經理。

2004年2月，我和一個名叫帆的女孩喜結連理。一個月后，父親檢查出癌癥，已屬晚期，彌留了20天后，撒手而去。短短的三個月內，我從大喜中過渡到大悲，經歷了生命中的又一次波折。

等我再回到濟南時，已今非昔比，我開拓的酒水市場完全癱瘓了，想挽回已不大可能。老板也因此轉了行。我帶著新婚不久卻陪伴著我守護父親的妻子又回到了故鄉漢中。臨走時，聽朋友講，今年夏天泉城所有的泉眼全部干涸，沒有一個噴出水來。

大雁塔下的閃電旅程

2005年正月十二，在西安建行工作的堂弟打回電話說他有一個客戶是個酒水貿易公司的老板，年后剛剛代理了華山釀酒廠開發的一種新品牌白酒，現在正在高薪招聘業務員。堂弟說我有經驗，要不要過去試一試，吃住他可以解決。我考慮了片刻，就答應去試一試。

正月十四，我從漢中客運站坐上了去西安的班車。出發的那天，車上人不算太多，可能是因為大年還沒過的緣故吧。車子沿途經過城固、洋縣后進入了大熊貓的故鄉——佛坪。那里是秦嶺山脈，連綿的山路一直盤繞著群山緩緩而上，車子在上面整整盤旋了5個小時，才到達秦嶺山脈的最高點——秦嶺隧道。當時，秦嶺頂上還有大量積雪，點綴在隧道口兩邊，分外妖嬈。秦嶺隧道長約5公里，也是途中最長的隧道。8小時后，班車到了西安客運站。堂弟在候車區等著我。

那家酒水貿易公司位于西安城南四公里處的大雁塔下。大雁塔是西安有名的名勝古跡之一，共有七層，64米高，整體呈方形角錐狀，據說是唐王李世民為唐玄奘修建的藏經塔。

第二天，堂弟在重慶火鍋城宴請那位老板，并介紹了我的情況，那位老板聽后非常高興，當下就同意我做他公司的業務員。席間，那位老板還向堂弟和我介紹了他所代理的白酒，華山釀酒廠的新品牌——39度三糧特醇，很有市場前景。

正月十六，我開始拿著地圖開發西安市場。一個月不到，我的銷量讓老板大吃一驚。他還打電話給堂弟說，我是他苦苦尋覓的業務人才。

新星超市是西安最大的連鎖超市，光市區就有70多家分店，我一次又一次地跑了八趟，才說服進貨資源部經理上貨，只差一紙合同時，卻被老板自行私下簽了，因為這樣可以省去我近千元的提成。我非常氣憤，在濟南近四年都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在自己的省城卻發生了。我心灰意冷，極力要求財務部結算工資走人。

回漢中的途中，老板打電話向我道歉，并愿意補償我的全部提成損失，只希望我能回去，因為他急需像我這樣的業務精英去給他開拓市場。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說：“在貴公司跟著你這樣精打細算的老板，我根本沒有發展的前途可言。”就這樣，我在西安一共呆了35天，就給這段打工旅途畫上了句號。

東莞這片熱土留住了我

2006年，我在春節的余溫中提前5天買了一張開往廣州的1188次列車站票，隨著打工大潮南下廣東。列車行駛了33小時才到達廣州站。時隔5年之久，再次踏上這片熱土時，內心感觸頗深。整個廣東都在以極快的速度發生著變化，以前的荒地棄田，現在都被一排排整齊漂亮的高樓大廈所代替。外來工在粵人數比5年前翻了好幾番，國家的政策對外來工也放寬了很多，許多外來工密集的地方也都建起了外來工平價醫院、外來工子弟學校等，真正為外來工提供了諸多方便。在東莞工作的外來工據說還被稱為“新莞人”，并且入戶后各方面都和本地人享受平等的權利和待遇，所以，我初到廣東就將第一目的地放在東莞。

很快，我進了東莞橋頭的一家臺資食品廠，做配料技術員。簡單的工藝流程使我不到兩個星期就對工作得心應手，同事們也喜歡和我打成一片，歡樂開懷。慢慢地，我從工作中又找到了當年的自信和理想。

2007年4月，我又轉廠到東莞橫瀝的一家電子廠做設備技術員。為了奮斗方向和目標，我從各方面給自己充電。

驀然回首，我內心頓時波瀾起伏，審視自己走過的每一步，回味無窮。也正是這些南北途中的打工歷程，濃濃情義，教會我用一種健康積極的心態去面對生活，征服困難，提高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