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石榴雜記

早就耳有所聞，蒙自縣新安所鎮有一個較大的石榴交易市場，一直沒能去過。那時，因為我家沒有多少土地，也不栽石榴，所以，也不去賣石榴。我長年累月在外靠打工維持生計，對于新安所鎮的石榴交易市場一無所知。我早想去石榴市場開開眼界，長長見識，看看石榴的行情，向人家學點做生意的買賣經，但總是不能如愿，也找不到機會。

近幾年，我從打工的前沿陣地退居二線，不再到處漂泊流浪，安心扎根紅土地，當好農民，在土地上發展種植。日子要過，辦法要想。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也擁有一塊臨時的土地。在這塊土地上我把我生命的希望連同石榴樹苗一起栽進土里，渴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到新安所石榴交易市場賣自己種的石榴，感受一下交易的風情，體驗一下做生意的艱險。

我的石榴，從栽到管，經過三年的苦干，已從小苗長成果樹，這之間付出了我們無數的汗水和辛勞之后，石榴花爭先恐后閃亮登場，紅紅火火開滿枝頭。花落果成，在陽光雨露下，一天天成長，不斷地吸收我們提供的營養，結出一個個美麗而紅潤的大石榴。石榴掛滿了枝頭，壓彎了枝，滿樹的紅石榴，引起路旁過往行人嘖嘖的稱贊……

此時，我站在石榴地里，望著那碩果累累的石榴樹，心里不停地涌動著無限的喜悅和從沒有過的激情。

七月流火的日子，正是石榴成熟的季節。今年卻不比往年，進入七月，快到立秋的時候，雨水還是那樣的頻繁，基本上是每天一場大雨，已經成了定數。按照蒙自當地的說法，進入農歷六月二十四之后，成熟的石榴個頭大，色澤紅潤好看，皮變得簿，籽變得亮，汁多且味更甜，石榴可以采摘上市，隨便到哪棵樹上摘一個石榴都是熟的，打開都是紅彤彤的，粒粒飽滿，似珍珠像瑪瑙，完全可以吃了。

那天，我和妻子淋著大雨，在石榴地里忙著摘石榴。一年的辛勞全指望著這些石榴，能讓我們的心里多少有點欣慰。看著一個個有五六兩重的石榴經過雨洗之后晶瑩剔透，胭脂紅的皮色透過玻璃似的水珠顯得格外好看，叫人越看越想看。我們把摘下的石榴，再按照大小好壞排列組合后裝進籮筐，等到翌日早上拉到新安所石榴市場上出售。現在不少農民大都富裕起來，都擁有機動車，很少騎那費力流汗的三輪車了。我家的條件當然還沒有達到這種水平，去新安所賣石榴依然騎著人力車。新安所石榴交易市場離我們新房子村少說也有十幾公里，要想在天亮之前趕到新安所，就必須在夜里的一兩點鐘左右起床，才能在天亮之前趕到新安所的石榴市場，去遲去早與賣石榴有著至關重要的關系。再一個就是擺石榴的位置也相當重要。好石榴沒有好的攤位，也賣不上好的價錢；不好的石榴，只要有好的地方，同樣可以賣上好價錢。石榴價格的高低與市場的攤位有一定的關系，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不可缺一。

蒙自素有石榴之鄉的美稱，全縣上萬畝的石榴，幾乎全都集中在新安所石榴交易市場。那些遠離新安所比較遠的果農，為了能夠占領一個好攤位，他們在頭一天晚上，就將石榴拉到新安所，在那里選好一個位子，把石榴抬下，一筐筐擺好，騰出車廂，把車廂當作床鋪，掛上蚊帳，然后倒下頭打起呼嚕，很快進入夢鄉，一覺睡到市場熱鬧起來，才爬出車廂，開始賣石榴。

我們不需要頭天晚上去，再說也沒多少石榴。但無論多遠也要起早，去遲了就沒地方擺石榴，也就賣不上好價錢。為了趕早，那一夜我們基本沒合眼，躺在床上不時地看著表，害怕睡過了頭。到了凌晨2點，再也不敢睡了。但是這時候的瞌睡最濃，眼睛睜也睜不開，翻來滾去不想起來，妻子看我懶洋洋的樣子，大聲叱道：“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去賣石榴啦！”我的瞌睡頓消，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不敢怠慢，眼疾手快地穿好衣服，草草洗漱之后，開始出發。

人力車上裝著兩筐350多斤的石榴，我用力地騎著，一腳一腳地踩著腳踏，三輪車慢慢地向前移動著。還沒有騎出村子的那條路，我已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濕透了衣服。妻子騎著電毛驢在車后嘗試用腳蹬三輪車的車廂，真的助我一臂之力，我省了不少力氣。就這樣憑借電毛驢的力氣，推動著三輪車快速向前，夫妻倆一前一后，她用力蹬，我用力踩，三輪車在黑暗的路上不停地向前行駛。

此時，我們正騎到觀音橋時，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本來黑夜的路相當難走，現在又下起了雨，就像雪上加霜更難走了。通往新安所的那條路有不少地方坑坑洼洼，積水較深，每向前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否則，翻車就麻煩了。

越是擔心的事越是發生了。正騎到不遠處的一段路面，真是難走，像走進了一片汪洋，到處都是雞窩坑，三輪車走在上面搖搖擺擺，分不清哪兒深哪兒淺。就在我提心吊膽時，三輪車的左輪子一下子滑入水坑，一邊高一邊低，車子失去了重心，我剛要下來，結果連人帶車子翻進了水里，如泥牛入海。石榴都爭先恐后地滾出籮筐，撲向泥水之中，個個潛入水底，然后又都浮出水面；我滿身滿臉都是泥水，渾身濕淋淋的；妻子騎的電毛驢，由于事發突然，車燈已被撞壞。此時四周都是黑燈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老天像是愛哭的婆娘，不時地嚎啕。我們先把三輪車扶起來，再把籮筐從地上扶起，然后像瞎子摸魚似的在這無邊黑暗的雨夜里，在這渾濁的泥水里摸著石榴……

這時，前面來了一輛大貨車，雪亮的車燈照亮了滿地石榴和一身泥水狼狽的我。在我再三懇求之下，師傅才走出駕駛室，幫我們從地上把石榴撿進籮筐，又幫我們把籮筐抬上三輪車。我謝了師傅，繼續冒雨向新安所趕去。

天亮了，我們才趕到賣石榴的地方。市場上早已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擠得水泄不通，通往大街兩旁的街道都擺滿了石榴，交易正在熱鬧而緊張地進行。我的一車石榴根本擠不進去，我只好把三輪車靠向街尾的邊上，等著買主的光顧。昨天晚上我們摘下的石榴，經過一番篩選，裝進籮筐，皮色好看，亮而紅潤，一定會賣上好價錢。誰知經過這一劫難之后，石榴黯然失色，還有不少石榴傷痕累累，沾著泥土，樣子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這樣的石榴誰要？我擔心今天的石榴怕是賣不出去了。我們把石榴從筐里拾進三輪車里，向一家米線館要來一桶水，我們邊洗邊撿，把大的和小的分別裝進籮筐。貨賣一張皮，經過重新“加工”之后的石榴又有了賣樣。有不少老板過來看，吸引了買主的注意。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后，我擔心的受災石榴，還是讓人買走了。我們的勞動最終沒有白白地付出。謝天謝地我和妻子都把提著的心放下了。

石榴賣完了，我的心情也輕松好多。妻子在那兒守著三輪車，我走進石榴市場到處看看，百聞不如一見，新安所石榴市場真的太大了，東西南北貫通的十字大街，地無空席，到處擺上了石榴，賣石榴的人真多。機動車的響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在市場那兩條十字大街上，到處都是人，每向前走一步都非常的困難。我好不容易擠進一家廣東老板開的收石榴的商鋪里，他的鋪子里已經收了很多石榴，他請來的小工正在忙著裝箱。我問這個老板，一天可收多少石榴？他說他一天少說也要收5噸。他告訴我說，整個新安所的石榴市場每天至少收購上百噸石榴銷往全國各地。啊，怪不得有人說新安所的石榴交易市場在全省名列榜首。名不虛傳呵！

我走出新安所的石榴交易市場，踏上回家的路，趕緊摘石榴，等明天起早再來新安所賣個好價錢。

題 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