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的目光下

我有一個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伙伴，頂撞父母，危及四鄰，后來發展到幾乎無惡不作。厚道的街坊老少寬慰他那白了雙鬢的雙親說：“他爹他媽，別犯愁，這毛驢子娶了媳婦就好了，男人摟著媳婦，就成了半個女人，就不那么野了。”

他爸媽很聽勸，還不到十七歲，就張羅著給他說媳婦。但娶了媳婦的“毛驢子”并沒有被女人的柔情感化，三天新鮮勁兒過了，就開始對著媳婦拳腳相加。

“這可咋辦呢?”所有人都搖頭晃腦、唉聲嘆氣。

一年過去了，他媳婦的肚子有了動靜。女兒生下來之后，當爹的視若掌上明珠，對媳婦也格外好，有事沒事就喜歡頭枕著媳婦的大腿，把女兒放在自己身上耍一耍；還常常愣神地端詳著媳婦，那神態、那表情，居然有點雞零狗碎、婆婆媽媽的了。

女兒上學后，他更是嚴于律己，做事有節制，說話有分寸。偶然犯混，女兒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是一道屏障，就讓他望而卻步。

記得看過一部外國電影，至今仍有一組鏡頭記憶猶新：一個落魄的人終于見到了那個置他于死地的仇人，這是他從監獄里走出來后、風餐露宿天天都在尋找的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然而當他端起槍就要向仇人的后背扣動板機的時候，仇人的小兒子帶著一串笑聲從屋子里跑出來拉住父親的手，父子兩個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地去湖邊釣魚……

這時，畫面給出一個特寫，扣動板機的手指慢慢松弛下來，端起來的槍慢慢放下來……熊熊燃燒的復仇的火焰，就這樣被孩子的笑聲熄滅了。

一瞬間，我已淚如泉涌。

純凈也是一種力量，一種無聲的力量，一種讓人心靈升華的力量。

我們都不是圣人，都有過勒不住理智韁繩的時候，也都有過在天使與魔鬼界線游移徘徊的時候。是孩子的眼睛抵制了我們的邪念甚至惡念，是孩子的眼睛消解了我們的肆意妄為。

孩子的眼睛里，蘊藏著人類至高無尚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