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滿南涼的村莊（組詩）

大雪落滿南涼的村莊

大雪落滿了南涼的村莊 凜冽的清晨里

我聽到

一只灰喜鵲在樹杈的窩洞中飛出時歌喉嘶啞

大雪落滿了南涼的村莊 凜冽的清晨里

我看見

一列進藏的火車喘著粗氣 從老鴉峽口的

一處洞穴中躥了出來

我還特地注意到 昨天被冬日暖陽

喚醒的一根羊角蔥

在今晨的大雪里 它的脖頸縮了又縮

當一群麻雀來到村子中央 一處院落的

篩子底下時

我正從打泥炕頭的火爐上把煨著的茶壺取下

那里面熬著的是治咳嗽的 冰糖生姜和冰

凍軟梨

先從里面撈出一枚枚軟梨 揭下它的黑皮衣

再把一個個白嫩的肉汁吞下

大雪落滿了南涼的村莊 凜冽的清晨里

我在去往瞿曇寺的路上 看到

村外的雪野中一枚凍得晶亮的樂都沙果

和一枚西寧的雞蛋爭論不休

我不關心雪野中長滿杜鵑和金露梅的叢林里

藍馬雞有沒有食物

也不關心圈里的馬牛羊有沒有投放草料

我只望著一把空空的酒壺 想懷抱里

曾丟失的白牡丹喲

你何時再和南涼的雪花一道

把我這咯血的肺病治好

谷雨這一天

谷雨這一天我欣喜地看到

我青梅竹馬的央措操著尖刀 拿著利斧

在南涼的集市上賣羊肉

她的編織袋里還有蒜苗 蘿卜和香菜

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不遠處不時地

緊盯著央措剁肉時

衣衫下不斷抖動的奶子

我先用我刀子一樣的目光

把那幾雙眼睛逼退

然后在想：在這樣春和景明的日子里

煮一鍋羊肉

再放進蒜苗 蘿卜和香菜

那要比寫一首詩歌 不知道愜意多少倍

谷雨這一天 我欣喜地看到央措也認出了我

她先對我笑了笑 而后又埋頭繼續忙

她的生計

在這樣春和景明的日子里

我想坐在南涼去年的麥垛上歌唱麥子

想坐在南涼的風箏上歌唱云朵

然而 南涼這么多年久失修的道路和汽車

卻讓我擔心不已

我這么年輕 也不想這么早

就遇難在公路上 長這么大

我還沒有好好孝敬我寡居多年的母親

還沒有償還央措家接濟我家的十擔胡燕麥

還沒有摸一摸央措吶……

在一片秋風吹熟的胡麻地旁

在一片秋風吹熱的胡麻地旁

一方隊一方隊 頭戴金盔的胡麻集團軍

啃著大雁折斷的翅膀 列隊整齊地

抵達秋天的傍晚

在血紅的夕陽里 我睜大眼睛

坐在青海樂都的山岡上

像一名優秀的狙擊手

用槍彈打傷今夜濕漉漉的月亮

在這個秋天抵達已久的夜晚

我發覺 月光下熟睡的那一片片胡麻

被大風 從北涼吹向南涼——

在這個秋天抵達已久的夜晚

我的淚水浸透了月光下所有的胡麻地

在青海樂都的明天 黑霜落滿的早晨

我要燒掉多少胡麻的秸稈

要賣掉多少胡麻飽滿的籽粒

當一萬只大雁列隊南飛的時候

我要從南涼動身 去往北涼

重新找回那比胡麻花還要寶藍

比胡麻籽還要飽滿的甘州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