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山越水讀五女

對于紹興，我原本只知道大禹陵、會稽山、以及魯迅故居一類聲名卓著的名勝古跡和歷史文化遺存。而當真正走遍鑒湖越臺，尤其當潛心走過浦陽江、曹娥江、碧鮮庵、沈園和軒亭口，方知秀麗的紹興不僅孕育了一大批英豪俊彥，且盛開出千年不衰的巾幗群芳。她們以各自的才情豪氣，美貌風骨，為吳越大地增添了異樣的光彩，也給紹興古城激蕩出歷史的絕響和錚錚詩篇。

浦陽江畔。我們已經再也看不到西施天生麗質的影子，但面對粼粼清波，看靈動的游魚和遠飛的大雁，卻想起了“沉魚落雁”的典故。世間美女如云，唯獨西施為最。日本作家石川清光先生就認為西施是“女性美的最高象征”。而這美恰恰是外在與內在的和諧統一。因為困難當頭，西施盡管與范蠡定下生死盟約，為了拯民復國，她忍辱負重，毅然以身許國，告別故土，慷慨以赴。最終不辱使命，與吳王委與周旋，運籌衽席，使吳王迷戀酒色，頹于政務，終為越王創造了攻陷吳都的諸多機遇。因此，透過浦陽江蒼茫的江天云水，人們總會依稀看到當年鄉親們登高目送、望斷舟影的情形，并領受到“易水蕭風”的悲愴之美。

走過浦陽江，跨過舜江，到得對岸，再下大堤，轉出一條村巷，號稱江南第一廟的曹娥廟便豁然屹立于面前，孝女曹娥與1800多年前那個“孝感動天”的故事就一起埋葬在它的后殿，一座幽靜的小園里。那年端午，曹娥之父曹盱為祭祀潮神伍子胥，結果溺水失蹤。當時還只有14歲的小曹娥沿江號哭，晝夜不絕，到了第七天，決然投江尋覓亡父。五天后，抱著父親的尸體浮出水面。這一亙古奇跡，令“千夫失聲，觀者塞道，泣淚掩涕，驚動國都”。而后舜江被改名為曹娥江。由是游人每每佇立于孝女墓前，總顯得靜穆無聲，一是唯恐驚醒了這三尺黃泉下的圣潔少女；二是在沉思，“孝”作為人類情感的一種“回報”，至今究竟還能遺存多少?這掩夾于村居民舍中的孝女墓，又以怎樣的心情，默守著這江水流逝了近二千年。

看山看水，且行且思，感悟著紹興的世事人情。那些熱情奔放的俊男靚女在滿街牽手，那開放的情態，加倍使人對為情所困的祝英臺的思戀和同情。既然地上難成連理枝，便去天上作了比翼鳥。也許正是千年之先祝英臺對封建禮教的奮力抗爭，才贏得了今天婚戀的自由。試想，祝父早將祝英臺許配給了馬太守之子馬文才，梁山伯只不過是一介書生，寒門怎比得豪門。祝小組也明知自己的行為已有悖于傳統，并被封建道德意識視為反叛，顯然不能見容于時風，但只為了一個情字，于是憤然在梁山伯的墓隙中找到歸宿。所以盡管我們未能見到樓臺相會的遺址，也未見到梁墳及雙雙化蝶的情景，卻依然看到數千年那一束不滅的火花，耳畔依舊回響著“梁祝”那經典的絕唱，并在紹興戲臺上看到這一幕幕淋漓盡致的演出。

梁祝是動人哀婉的絕唱，而沈園賦予我們的卻是另一種情境。葫蘆池那一泓碧水。就依稀讓人看到陸游與唐婉情真意切的倒影，可一回首，那道矮墻卻驀然使人看到情傷的一面。陸游與唐婉婚后兩年未能得子，且陸游由于放言上皇，應舉屢試不中，其母遂遷怒于唐婉，一根無情棒，打散了一對鴛鴦。數年后，陸游與唐婉在沈園偶遇，兩人相對無語，寫出千年絕唱《釵頭鳳》，顯現出離別后的傷感惆悵，相見時的纏綿悱側和再見后抑郁長逝的極至悲慟?！芭氯藢?，咽淚裝歡”，唐婉的委婉才情，得到了十二分的發揮。因而人們面對沈園矮墻，深深被她的錦繡才華所折服。她能與一代詞宗唱和，而今又有誰能與之比肩呢?僅憑那一闋六十字的絕唱，就足以使她在詞壇上立于不朽。

紹興是一部厚重的線裝書，散逸出濃濃的人文氣息。走過仄仄的街巷和潺潺的水流，來到紹興南北大街與府橫街丁字道的交叉處——軒亭口，這兒又是另一種情景。這兒曾是俠女秋瑾的就義處。一座石碑高聳于街頭，這是為紀念俠女先烈秋瑾就義而建的，碑文由蔡元培撰寫，于右任手書。由于不甘蹈襲千百年來女子卑弱自守逆來順受的命運，秋瑾只身赴日留學，加入同盟會，后回國主持大通學堂，策劃浙皖起義，慨然轟響了反封建的猛烈炮火。于是被清廷以反叛罪梟首示眾。盤桓于石碑之下，猶如見到這位封建末世的鑒湖女俠的豪邁英姿，她是紹興秋風秋雨中的“涅柴”，是紹興五女中生命形式中最為耀眼的一次升華。

紹興五女，真是落得至善至美，凸現出了中華民族女性的光輝。紹興五女。母儀天下，垂范世人，她們集合成了一個民族人格的完整。因為我們總能在迷茫中看到她們同黑暗勢力的抗爭，看到她們對孝道的完全詮釋，看到她們對愛情的忠貞，所以從另一種意義上說，她們也為現代女性開拓了一條深情、深長的通途。

五女同在紹興，無疑也為古城紹興增添了光輝。我們在仰望了會稽山的雄聳之后，也深深領會到了鑒湖水的一腔柔情。走進咸亨酒店，滿斟紹興好酒，在紀念越中先賢的時候，同時沒有忘了祭祀那些巾幗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