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有一個叫石頭坨的村子,村子里有一個老頭叫王鐵,他有一手吹窗花的絕活,人送外號“巧嘴王”。
那年頭,山里人窮,逢年過節貼不起窗花,就用開水在窗子上熏。那地方特冷,特別是冬天,當開水中的熱氣飄到窗戶紙上后,馬上就會結成形狀各異的冰花,有的像樹葉,有的像動物。大多數人家用熱水熏,沒什么技巧,熏出什么算什么。王鐵就不一樣,他不用熱水汽熏窗花,而是用哈氣吹。他一口氣吹出去,要什么圖案有什么圖案。八仙過海、天女散花、吉慶有余、五福捧壽……什么都吹得出來。再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人們就不用熱水汽熏了,全讓王鐵給吹。王鐵是有求必應,分文不取。日子一長,巧嘴王的名號越來越響,求他吹窗花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巧嘴王給人吹窗花有個規矩,有錢人不吹,當官的不吹,地痞無賴不吹,奸夫淫婦不吹。
這年臘月,巧嘴王正在琢磨吹窗花的新技巧,一個小伙子走了進來。他看上去30歲左右,穿一身藍布長衫,文文靜靜,既不像當官的,也不像有錢的。他進門便道:“請問,這里是巧嘴王的家嗎?”巧嘴王應道:“我就是。”小伙子趕緊給巧嘴王鞠躬:“老人家,我叫宋連,住在70里外的縣城,想請您去吹窗花。”巧嘴王一聽,去縣城吹窗花,這路也太遠了,再說,縣城自己也沒去過呀。正在發愁,宋連說話了:“老人家,您不用發愁,我給您備好了馬車,您坐車去,吹完窗花再坐車回來。”巧嘴王看看宋連,覺得這個人可信,就點頭答應了。
馬車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到了縣城。宋連把巧嘴王領到一戶人家,說:“這是我表妹的家,我表妹對您吹的窗花傾慕已久,這回就有勞您了。”巧嘴王看看這戶人家,房子不大,走進里面一看,發現窗戶上全安著玻璃。那年頭,能安得起玻璃窗的人家不多。巧嘴王一皺眉頭,心想,這戶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有錢人呀,怎么會有這么多玻璃窗呢?正想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小婦人從里屋走出來,說:“喲,表哥,這位就是巧嘴王吧?”巧嘴王一看婦人那妖艷打扮,心里就一陣惡心,想轉身走,又覺得對不起請他來的宋連,就硬著頭皮點點頭,開始吹窗花。他想趕緊吹完走人,眼不見心不煩。巧嘴王正吹著,就聽身后有嬉鬧之聲,用眼一瞟,見宋連已經跟那個婦人抱到了一塊。巧嘴王羞得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這兩個人太不像話了,表兄表妹怎么能干這種事?巧嘴王把手一甩,轉身就走。宋連一看,趕緊追上來:“哎,老人家,您怎么走了?”巧嘴王沒好氣地說:“我沒興趣,不想吹了。”宋連一聽:“老人家,您是不是怕我們不給錢呢?您放心,錢不成問題,您要是吹得讓我表妹滿意,要多少,您盡管說。”巧嘴王一聽,當時就急了:“你就是給我10萬金子,我也不給你吹!”說完,就出了門。
巧嘴王來到大街上,不免犯起愁來:怎么回去呢?他正在大街上瞎轉,就聽身后有人說話:“哎,老爺子,別走了。”巧嘴王回頭一看,是兩個衙門里的差役。巧嘴王問他們有什么事,差役突然掏出鐵鏈子,“嘩啦”一聲就把他鎖上了:“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巧嘴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兩個差役連推帶搡押到了縣衙。
來到堂上,兩個差役一踹巧嘴王:“跪下!”巧嘴王往堂上一跪:“大老爺呀,我冤枉啊,我什么也沒干,你們抓我干什么呀?”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你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還說什么也沒干,傳原告!”話音一落,一個婦女被帶上堂來。巧嘴王一看,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宋連的表妹。宋連表妹往堂上一跪就哭上了:“大老爺給民婦做主啊,我大老遠叫表哥把他從山里請來給我吹窗花,他不但不好好干活,見我有幾分姿色還對我動手動腳。”巧嘴王忙說:“大老爺,沒有的事啊,我這么大歲數能干那種事嗎?”縣太爺急了,大喝一聲:“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招的,來人吶!”巧嘴王一聽,趕緊磕頭說:“大老爺,您手下留情,我真的冤枉啊!”
這時,宋連從后堂走出來,跟縣太爺耳語幾句后,縣太爺說:“巧嘴王,你調戲良家婦女,證據確鑿,不過本老爺我看你年歲大了,想對你法外開恩,但你得答應一個條件,到這民婦家中吹3個月的窗花,吹得婦人滿意了,你才可以走,不然的話,就問你個作奸犯科的罪,讓你進監獄!你應是不應?”巧嘴王心想,光棍不跟衙役斗,我還是應了吧。
出了縣衙,宋連來到巧嘴王面前,說:“老爺子,我好不容易把你請來,你哪能說走就走呢?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宋連在城里是什么人物?你乖乖到我那小娘子家里吹窗花去,不然的話,幾十兩銀子就能關你3年!”巧嘴王一聽,全明白了,敢情全是宋連搞的鬼,事到如今,想走也走不掉了,只好硬著頭皮到那賤婦人家里吹窗花吧。
時間一長,巧嘴王弄明白了,這個宋連是城里有名的惡少,家里有的是錢,這賤婦叫金鳳,丈夫是個賣布的貨郎。宋連早就看上了金鳳,想跟她成就一對野鴛鴦,可貨郎橫在里頭有些礙眼。前些日子,貨郎突然死了,宋連這才去了一塊心病,和金鳳長相廝守起來。面對此情,巧嘴王只好忍氣吞聲在金鳳家苦熬著。
3個月中,金鳳一天一個花樣,變著法兒折騰巧嘴王,巧嘴王也不說話,金鳳讓吹什么,他就吹什么。轉眼間3個月一過,金鳳看巧嘴王的口里吹不出什么新鮮玩藝了,就叫宋連把巧嘴王打發走。
巧嘴王出了金鳳的家,已是老淚縱橫,心想,自己破了自己的規矩,哪還有臉回家呀?他開始四處游蕩,之后竟然在那一帶消失了。有傳聞說巧嘴王跳崖死了,有人說巧嘴王在山里亂轉時被野獸吃了,反正這個人是沒了。人們都覺得可惜,多好的一個人呢,愣讓一對奸夫淫婦給逼死了。
這一年,長白縣來了一個新縣令,名叫林天白。這人是個新科狀元,為官清正。他剛到任,就聽說了巧嘴王的名字,只可惜巧嘴王已經失蹤多年,不然的話,他一定要把他請到家中,親眼看一看他吹窗花的絕技。
這年正月初一,按照當地的習俗,一大早就要放鞭炮。林天白早早起來想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他拉開窗簾,不覺大吃一驚,他住處的窗子上布滿了稀奇古怪的窗花,像一幅幅連環畫,從頭到尾“講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先是一對奸夫淫婦在一起鬼混,后是奸夫與淫婦合謀毒死淫婦丈夫,再后來是奸夫買通官府把事情擺平。那組“連環畫”的末尾還點出了奸夫淫婦和縣官的名字,即宋連、金鳳和前任縣令胡判。林天白一看,這窗花怎么這么奇怪?難道是上天在暗示我去做什么事情嗎?
林天白趕緊查閱前任縣令胡判留下的案卷,果然找到了一宗與宋連、金鳳有關的案卷。卷上說,金鳳之夫貨郎一夜之間暴病而死,宋連出資救濟,幫金鳳辦了丈夫的后事。林天白放下案卷,腦子里就轉開了:我剛到任,就出了怪事,看來死者有冤。這冤魂要投訴啊。再說,金鳳丈夫之死確實疑點不少,得好好查一查。
經過一個多月的明察暗訪,林天白終于發現,金鳳的丈夫不是暴病而死,正如窗花上所描述的,是被宋連和金鳳合謀毒害的,為的是達到他們長期鬼混的目的。案子一查明,林天白立即將宋連和金鳳抓捕歸案,升堂一審,兩個人都供認不諱。林天白當即將二人押入死牢,呈報公文,彈劾胡判,等待秋后將宋連、金鳳問斬。
辦完了宋連和金鳳的案子,林天白長長松了一口氣。這天夜里,林天白忽地看見窗子上慢慢騰起了白霧,眨眼之間變成了窗花,是林天白本人的畫像,畫像的旁邊還有3個大字:林青天。林天白一看,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趕緊跑出去想拱手向天作揖。剛跑到院中,就見一條黑影消失在夜色中。林天白腦子一轉,全明白了,這窗花不是什么冤魂申訴,是有人暗中報案:怕我也和前任一樣是個貪官,才不敢露面。能用這種方式報案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巧嘴王!林天白馬上命人貼出告示,懸賞召見巧嘴王。
可是,林天白一直等到離任升遷,巧嘴王也沒再露面。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