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十年前的鮮牛奶

2008年9月，我從電視上看到有關三鹿奶粉含有三聚氰胺的新聞，獲悉全國各地許多嬰幼兒因喝了這種“毒奶粉”，致使泌尿系統結石、腎功能衰竭，身心健康受到極大傷害。不法分子為了牟取暴利，竟把三聚氰胺這種有害的化學物質摻加到牛奶里，提高牛奶中“蛋白質”的含量，拿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作賭注。“三鹿奶粉”事件一經披露，國家有關部門迅速組織檢查全國的嬰幼兒奶粉，竟查出22家企業的奶制產品不合格，含有數量不等的三聚氰胺成分，令人不寒而栗。

“毒奶粉”事件讓很多人“談奶色變”，我也因此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10多年前喝過的牛奶和直銷牛奶的奶農曾四。

現場賣奶

曾四是我家附近平頂山上的奶農，姓曾，排行老四，認識他的人都拖著兒化音叫他“曾四兒”。

10年前的一天上午，我偶然去平頂山上游玩，路經一個奶牛場，看見一些提著瓶瓶罐罐的城里人在緊閉的奶牛場大門前排隊。他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幾個人提高嗓門，沖著一戶農家小院高聲喊道：“曾四兒……曾四兒，快來賣奶啊！”過了一會兒，見一瘦高個兒的男子提著兩只白鐵桶走了出來，一面走一面嘟噥道：“吼啥子嘛吼，昨天晚上執勤耽擱了，我才剛躺下沒睡一會兒！”眾人微笑，向他投去友善的目光。

曾四打開門鎖，推開奶牛場的大門。我出于好奇，隨著人群擁了進去。那是一個200平方米左右的奶場，里面有10來頭高大健壯的奶牛，正安詳地嚼著青草。場內還有幾處壘得高高的稻草垛，整個牛棚里飄散出一股牛糞味兒。但我并不反感，反而覺得有一種親切的鄉土氣息。

曾四來到一頭黑白相間的花奶牛身邊，奶牛見了主人，哼鳴著伸過頭來，歡喜得直跺腳。它很通人性，聽到主人吼了一聲“莫著急”后，就乖乖地站著不動了。曾四用溫水給它清洗乳頭，待一切準備就緒后，就坐在一條矮板凳上開始擠奶。只見他雙手交替在奶牛的奶包上一張一弛地輕輕擠捏，乳汁就像一股自來水，很有節奏地直往桶里噴灑，發出“刷刷刷”的悅耳聲。大約過了20多分鐘，曾四提著桶從奶牛背后鉆了出來，桶里盛了大半桶飄著絲絲熱氣的潔白鮮奶。來到大伙面前，曾四又拿出一塊事先準備好的清潔紗布，鋪在另一只桶口上，提起奶桶，將奶緩緩地過濾到另一只桶里。接下來，曾四操起奶提和漏斗，把奶一提一提地灌進買主們的瓶罐或塑料壺里，然后再逐個收費。

買牛奶的人群中有幾個愛美的女人，買到牛奶后并不急于離開，她們一個個嘻嘻哈哈地伸出手來，向曾四討要幾滴牛奶“美容”。曾四不厭其煩地舀一點溫熱的鮮奶滴入她們每個人的手心。女人們捧著滑滑的牛奶，隨即往臉上涂啊抹啊，直到擦得整張臉白里透紅，才心滿意足地提著裝滿牛奶的瓶子下山。

買牛奶的人陸續離開，我見桶里還有一些鮮奶，也想買一點，卻沒有準備裝牛奶的瓶子。曾四看出了我的心思，從抽屜里找出一個空瓶子，為我盛了滿滿一瓶溫熱的鮮奶，凈重1250克，只花了4元錢。

登山買奶

從此以后，我每天早晨都登山到曾四那里買牛奶，一直堅持了9年。

在喝到曾四的牛奶之前，我已經拒絕牛奶很久了。其實，我從小就喜歡喝牛奶，那時國家實行計劃經濟，奶源稀缺，父母為了給我補充營養，總是省出錢來給我買。改革開放以后，農村奶牛戶逐漸多了起來，經常有人挑著奶桶到城里走街串巷賣牛奶。為了圖方便，我訂了一家私營奶場的牛奶，每天由一個小伙子送貨上門。不久，我發現他送的牛奶沒有乳香，喝過之后，碗底還有一層白糊糊。一次，我終于忍不住責問小伙子：“為啥要在牛奶里摻假？”他尷尬地說：“我們做這生意不摻一點假連本都賺不回來。這樣吧，你每天半磅奶多付兩角錢，我給你送純牛奶。”我看小伙子比較誠實，就答應加價。可沒過幾天，碗底的糊狀物又出現了。當時，我聽周圍鄰居說那東西是不法商販往牛奶里加的尿素，我簡直不敢相信，從此拒絕喝牛奶。

我看著曾四“開放式”的擠奶和售奶全過程，十分放心。從他那里買回來的牛奶煮好后，上面有一層厚厚的奶皮，揭掉一層又一層，牛奶純香濃郁。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曾四的鮮牛奶，每天清晨都汗流浹背地登上山頂，7點以前趕到他家買牛奶，樂此不疲。

就這樣，我成了曾四奶牛場的老買主。我還從曾四那里學會了做酸奶，將煮熟的牛奶冷卻后，把從市場買回的酸奶當酵母，倒出半瓶兌入1000克牛奶中，然后將盛奶的碗缽浸在約40℃的熱水中發酵，并用文火保持恒溫。兩個多小時后，發酵的鮮奶果然凝固了。我為自制酸奶成功欣喜若狂，沒想到吃起來卻老得像豆腐。第二天，我又向曾四請教，他笑呵呵地說：“當然啰，牛奶太濃了嘛，你必須得摻水稀釋，做出來的酸奶才好喝！”我按照他的提示，在鮮奶中摻入10%的清水，又加了些果汁，做出來的酸奶果然口感極好。從此，我每天除了能喝鮮奶外，還能喝到可口的酸奶。

一次，我和曾四閑聊，說起一些奶農在牛奶中摻假的事情。我問他：“聽說現在養雞鴨用激素可以多產蛋，你是怎樣讓牛多產奶的呢？”曾四聽后說：“咋能那樣做呢？你想想看，人吃了激素都要生怪病，我買一頭奶牛好貴喲，如果為了賺點昧心錢把奶牛整病了，不是害人又害己？這種缺德事我才不干呢！”

這時，一個小姑娘端著奶鍋來買牛奶。曾四得意地對我說：“你看，她是我家隔壁的娃娃，和周圍好多娃娃一樣，都是喝我的牛奶長大的。這些娃娃身體結實得很！”說這話時，曾四的臉上露出喜悅的微笑。

曾四特別善待他的奶牛，因為害怕別人缺乏耐心傷及牛的奶包，擔心別人不愛清潔弄臟牛奶，他從不肯請人代為擠奶。平時，他除了請人割草之外，其他工作全部自己承包，如給奶牛打掃衛生、沖洗糞槽、添加飼料，甚至為奶牛人工授精、產仔接生等。他這樣做雖然辛苦，卻也節約了大量的開支。

曾四的鮮牛奶質量很好，有口皆碑，一些奶販子也沖著他的名聲前來買奶。這些商販知道很難買到他現擠的熱奶，就挑著奶桶在他家門前周旋，希望能買到夜晚的冷奶。曾四心里有數，從不賣給他們。他每天上午打理完奶場的事情后，便騎著摩托車將冷奶一桶桶地運往鮮奶收購站。他說這是國家下達的任務，定了合同就一定要完成。

2006年，重慶市政府統籌規劃，對平頂山進行開發，曾四賣掉了他的奶牛場遷走了。直到今天，我仍時常想起曾四擠牛奶的情景和鮮牛奶那濃濃的乳香，對這位普通的奶農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壓題圖為：鄉下養殖場里的奶牛）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