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中國第一代盲人調律師

2008年9月6日，第13屆殘奧會開幕式上，我國第一代盲人調律師陳燕站上舞臺，向世界展示她畫的貓，再次進入公眾的視野。她一出生就雙目失明，卻能玩轉8000個鋼琴零件；聽到硬幣落地的聲響，便能準確辨別出它的面值。她還創造了不少奇跡：游泳考過深水證，跆拳道晉升到黃帶，會畫貓，會開卡丁車，會騎獨輪車……

用耳朵“看”世界

陳燕1973年出生在河北容城縣。3個月大時，爸爸抱著她玩，發現她的眼睛里有一個白點。父母趕緊抱著她到醫院檢查，醫生說：“孩子得了先天性白內障，連視力表上最大的字母都看不見。”陳燕父母接受不了女兒是盲人的事實，狠心地拋下了她。關鍵時刻，陳燕的姥姥收養了她，并把她撫養成人。

姥姥知道陳燕的視力無法恢復，便挖空心思，想出許多辦法來開發她的聽覺和觸覺。陳燕剛會走路的時候，姥姥就教她靠聽覺走。剛開始，陳燕總是跌跌絆絆地撞到各種物體，久而久之，她的聽覺變得十分靈敏，完全靠耳朵熟悉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童年時，由于視力缺陷，陳燕被許多學校拒之門外。為了爭取讀書的權利，姥姥帶著她四處奔走。1986年9月，13歲的陳燕終于如愿以償地跨進了盲校的大門。5年后，她完成了正常孩子需要9年才能完成的所有義務教育課程。

1990年，陳燕快從北京盲人學校畢業時，傳來了一個好消息。中國殘聯投資50萬元，把在歐美地區已經有100多年歷史的盲人鋼琴調律技術引進中國，再次為盲人開辟了一條就業道路。陳燕最終以優異成績考入了鋼琴調律專業，成為中國第一批學習鋼琴調律的盲人學生。

學習鋼琴調律并不像陳燕當初想象的那么容易。不僅要熟悉8000多個零件，還要會調律、修琴，難度對盲人來說可想而知。這時，不少學生開始打退堂鼓。但陳燕知道，自己面前只有一條路，必須咬緊牙關硬闖過去。她買來教授鋼琴調律的書，請別人念，用錄音機錄下來。圖形沒法念，她就拐彎抹角通過關系把鋼琴廠的一位老師傅請到家里教自己。老師傅得知陳燕是盲人后，當即告訴她：“我勸你別跟自己過不去了，給鋼琴調律，視力最關鍵！”老師傅說完就走了。然而，性格倔強的陳燕并沒有就此放棄。她堅信，只要努力，盲人也一樣可以學會調琴。

陳燕在心里告訴自己：“我不光要學習調琴，還要學會修琴。”修琴的基礎課是手工藝術課，要用刨子把一塊塊木頭刨平，用鉆子在木頭上打眼，并把螺絲擰進木頭里，還要保證釘子垂直釘進木頭時不能歪。本來每個學生都對工藝課感到畏懼，老師卻讓他們一個星期內制作一組鋼琴鍵。這對盲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陳燕想，既然老師這樣要求，說明這個任務應該是可以完成的。她堅持不懈地練習，努力掌握其中的訣竅。很多次，她用錘子敲打釘子時，砸到自己手上；擰螺絲時，螺絲刀扎進肉里，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她朝著自己的目標，始終不放棄，終于以優異的成績取得了畢業證書。

艱難求職路

陳燕畢業后，來到一家鋼琴廠應聘調律師。女廠長讓她試調一臺鋼琴。陳燕拿出工具，來到鋼琴前，很快就熟練地調試完畢。幾個師傅試聽后，都很滿意。陳燕順利通過考核，開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陳燕很快就在鋼琴廠打開了局面，她掌握的是當時較先進的流行于歐美的“三六度驗證技術”，比傳統調試方法的精確度高許多。鋼琴廠的師傅們都紛紛請她傳授技藝，陳燕在技術上總是毫無保留，跟大伙兒相處得十分融洽。

但好景不長，一次意外的事故致使陳燕骨折，她因此失業了。半年后，她的身體逐漸康復。隨后，她去了很多家琴行應聘，都遭到拒絕，原因很簡單，別人根本不相信盲人能調好琴，甚至連試調的機會都不給她。

不得已，陳燕只好假裝成正常人到一家大琴行應聘。經理對她調的琴非常滿意，高興地說：“看你小小年紀，沒想到琴調得這么好，明天就來上班吧！”陳燕又高興又害怕，最后還是告訴了經理自己是個盲人。經理一聽，詫異地說：“真沒看出來，也沒聽說過盲人能調琴。”陳燕說自己學的是歐美的先進技術，一定能使用戶滿意。可經理卻為難地說：“調律師要上門為用戶服務，沒人帶你，你能找到用戶家嗎？再說路上車多，萬一遇到危險，琴行還要承擔責任。”陳燕對經理說：“北京一年出了多少交通事故，你聽說過幾個盲人被車撞死了？”經理聽后笑了起來。

陳燕上崗前給自己立了—個規矩：到用戶家前，先不告訴對方自己是盲人。她在幫用戶調琴時，還會教他們一些鋼琴保養知識。待鋼琴調完后，用戶和陳燕也成了朋友，她才告訴對方自己是盲人。用戶通常會很驚訝，問她一連串的問題，比如：“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怎么沒看見你摸琴呀？”每一次，陳燕都會誠懇而耐心地回答，用戶們也十分信任她。

如今，陳燕已經為遍布北京大街小巷的上萬個家庭調試過鋼琴。她的調琴訂單經常排到兩個月以后，她的客戶中除了普通市民，還有著名鋼琴家鮑蕙蕎。

2004年11月17日，為了讓畢業于盲校鋼琴調律專業的師妹師弟們少走彎路，陳燕拿出自己掙的錢，創辦了北京陳燕新樂鋼琴調律有限公司。陳燕擔任總經理，但她和其他員工一樣，要親自調琴掙工資。公司有31名員工，除了1名會計外，19名調律師全是盲人，其他11名工作人員也都是殘疾人。公司掙的錢除了部分用于公司運轉，其余都作為大家的工資。當陳燕的會計提出辦殘疾人免稅手續時，陳燕拒絕了，她說：“我的公司一直照常納稅，我想告訴人們，盲人不需要可憐！”

家里充滿光明

陳燕的丈夫郭長利也是一位盲人，兩人是北京盲校的同學。郭長利現在是北京按摩醫院的知名大夫。當年，還是陳燕先追求郭長利的呢。

陳燕和郭長利的愛情剛開始進行得不是很順利，首先遭到姥姥的堅決反對：“你就看不見，再找一個看不見的，連打個蚊子都難。再說了，他長得太矮太瘦，連煤氣罐都扛不到4樓。”

陳燕卻不信這個邪，堅持要和郭長利在一起。一個周末的晚上，陳燕有些靦腆地對郭長利說：“咱們戀愛吧！”郭長利當即拒絕了她，說：“我明天帶你到我家去看看，看完了你再做決定！”

第二天，陳燕跟著郭長利來到他在密云縣農村的老家。郭長利的家很窮，他的姐姐流著眼淚向陳燕講述了他們家的故事。郭長利9歲時，父親就去世了。臨終前，父親把郭長利姐弟5人叫到身邊說，你們其中一個人可以接我的班，但接班的那個必須供郭長利上學，因為盲人沒有知識在社會上無法生存。當時，15歲的二姐放棄學業，選擇接父親的班供郭長利上學。后來，郭長利考上了大學，兩個弟弟沒有上完高中就外出打工繼續供他……

還沒有聽完，陳燕便感動得流下眼淚。在回北京的路上，陳燕拉著郭長利的手說：“我不會收回我的話，我會跟你一起努力的。”郭長利點頭同意，兩人的心從此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1994年10月24日，陳燕和郭長利在密云縣辦了結婚手續。

婚后一段時間，兩人的生活十分艱辛。1996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房東突然跑來通知陳燕搬家。陳燕和郭長利好說歹說，房東才同意讓他們延緩幾天，正月初五前必須搬走。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都在快樂地過節，陳燕和丈夫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突然，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郭長利對陳燕說：“咱們離婚吧！”陳燕很驚訝，連忙問為什么。郭長利說：“我不會給你幸福的！咱們永遠都會居無定所！”見丈夫垂頭喪氣的樣子，陳燕馬上安慰他說：“長利啊，咱們好好工作，等攢夠了錢就可以買到自己的房子了！”聽完陳燕的話，郭長利再次沉默了。夫妻倆接著一起唱了一首《蝸牛的家》，歌還沒有唱完，小兩口就抱頭痛哭起來。

大年初三早上，天下起了大雪，陳燕借來了一輛三輪車搬家。她在前面扶著車把，丈夫郭長利在后面推，雪地上留下了這對盲人夫婦歪歪斜斜的腳印……

2003年，陳燕和郭長利拿出積攢的數十萬元作為首付款，并貸款20萬元買下了北京天通苑一套三居室的經濟適用房。2004年7月9日，陳燕31歲生日這天，他們終于搬進了屬于自己的家。陳燕的家寬敞明亮，整個房間有幾十盞燈。陳燕說：“很多人認為盲人不需要燈光，但我不這么想。我把家里弄得亮堂堂的，就是想讓到我家的人感覺到，這里不像盲人的家！我特別喜歡窗子，在盲人心中，同樣渴望光明，渴望陽光！”

陳燕的生活時尚而多彩。她掌握了很多時尚運動：練跆拳道練到了黃帶；學游泳拿到了深水游泳證；開卡丁車、滑旱冰……她寫自傳激勵年輕人，還當選為世界杰出華人協會會員。她先天性失明，沒有看過貓，完全靠觸摸畫貓，畫得還十分傳神。她說她可以花10年時間成為中國第一個畫貓的盲人畫家。她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難比正常人多得多，卻經常用“笑對人生”四個字來激勵自己。陳燕說：“如果靠別人帶路，有一天沒人幫助了，自己也就廢了！人的潛力非常大，我想用實際行動證明，盲人可以改變命運，像正常人那樣過上幸福的生活。”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