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輝叔侄爭奪軍火

我出生在地處成都平原西部的大邑縣安仁鎮。民國時期，軍閥連年混戰，這里相繼涌現出了劉湘、劉文輝、劉樹成等一大批軍政官員。我作為劉氏家族的成員之一，論輩分，劉湘、劉樹成是我的堂叔，而劉文輝的年齡雖然比劉湘小幾歲，卻是他的叔叔，是我的幺老爺。

1930年，我到堂叔劉湘麾下的21軍軍部警衛連當兵。1937年10月，我隨軍出川參加抗戰。1938年1月，劉湘在漢口病逝，我完成護送靈柩回川的任務后，又到劉樹成的部隊擔任警衛營第4連連長。

1946年，劉樹成已是新編17師的少將師長，平常住在成都。他將駐眉山的部隊縮編后，多出了一批機槍、手槍、子彈。他將這批槍支悄悄運回老家安仁鎮，分別存放在安仁鎮仁和街上他的公館和已故堂兄劉湘的公館內。

劉樹成安排我帶著一支由280余人組成的加強連回到安仁鎮看守兩個公館內的軍火。我把連部設在劉湘公館內，并派出一個班到劉樹成公館執勤。劉湘公館的前院有幢一樓一底的樓房，樓上住著士兵，底樓則用來存放槍支彈藥。公館內儲藏的子彈有1萬多箱，每箱有500發子彈。子彈箱從每間房屋的地板一直堆到房頂，一度把地板都壓壞了。

當時，安仁鎮只有兩輛從英國進口的“三槍”牌自行車，我便擁有一輛。一天，我騎著這輛新買的“洋馬車”回家看望親人，半路上碰見了劉文彩。我趕緊下車，雙手作揖向他問安：“五老爺，您回家！”

劉文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說：“福田，你現在風光了！”

“哪里，哪里，還不是托您的福！”

劉文彩突然話鋒一轉，說：“我正要找你，你現在看守的槍支彈藥原本是我六弟劉文輝在國外買的。劉湘當年不落教（四川方言：不通情達理，不講交情），在萬縣給擋下了。你把人和槍帶到西康去，我兄弟不會虧待你的！”

我說：“五老爺，我不敢，我只是幫人家看守的。”

劉文彩見未能說動我，也沒有多加為難，只是讓我好自為之。

1947年夏天，劉文輝回到安仁，住在新公館內。一天，他的一個副官來找我，說：“你的幺老爺回來了，他有事找你?！蔽亿s緊到劉文輝的新公館。見面后，劉文輝問我：“你跟著劉樹成有10多年了吧！家里有多少田？”

我說：“我的月薪是50塊大洋，收入不多，家庭負擔重，在外應酬也多，還買啥子田哦？”

劉文輝聽后，直截了當地說：“你看管的槍支彈藥其實都是我的，是劉湘當年給我擋下的。劉湘兄弟二人拿著這些武器到處送人，包括很多土匪。你現在把人、槍給我帶去西康，我任你一個大隊長?！?/p>

我趕緊說：“愿為幺老爺效力！”

劉文輝為了方便我沿途通行，讓我放心，當即寫了一張手令：“委任劉執中為西康省政府獨立大隊大隊長（中校），主席劉手令?！眲⑽妮x因怕暴露此事，有意把我的名字寫成劉執中。

劉文輝辦完這些事情后便離開了安仁鎮。第三天深夜，我帶領自己的280余人和20多挺機槍、200多支手槍，離開了安仁鎮。劉湘公館內的1萬多箱子彈，由于太重，我們沒有帶走。我等離開后，安仁鄉鄉長劉紹武等人渾水摸魚，搶走了劉樹成公館內的金銀、鴉片和一部分武器。事后，部分群眾也到劉湘、劉樹成公館內哄搶其他物資。

我帶領的加強連經過一天一夜的艱難跋涉，到達邛崍縣城。我拿著劉文輝的手令，找到駐軍團長陳明揚。他看完手令后，沒有多問，下午便安排了6輛卡車，將我等一行送到雅安。憑著劉文輝的手令，我們一路都十分順利。到達雅安后，劉文輝的女婿、24軍參謀長伍培英接見了我們，并當即宣布委任我為警衛營大隊長，安排我帶的隊伍暫時到名山縣蒙頂山的一個寺廟內休整。伍培英則留我在他的公館內住了幾天。

劉樹成獲悉此事后，在成都找到劉文輝，說：“劉幺爸，劉福田太不落教，他把槍和隊伍給我拖起跑了，聽說是朝雅安方向走的。他如到雅安，請幫忙扣留，把人和槍退還給我?！眲涑烧f完幾句簡單的話后，便說他即刻要回安仁鎮處理哄搶公館一事。劉文輝假裝不知道，還安慰他說：“你不必回安仁了，一切事情算我的，我一定負責處理好。”

我帶的280余人到西康省后，伍培英安排兩個連對我們進行保護，實際是把我們軟禁起來。我們跟隨伍培英的部隊不斷在華成寺、靜居庵、梯子巖、水沖壩等雅安和名山的地盤上轉移。

過了一段時間，劉樹成仍然沒有找到這批軍火的下落，便回到安仁鎮。他把家里的270余畝田地分別送給田少或無田的本家族人，將安仁鎮仁和街上的公館賣掉，并發誓以后不再回安仁居住了。隨后，劉樹成一氣之下又把我帶走他士兵和槍支一事告到了國民政府軍政部。軍政部要求西康省交出人和槍。劉文輝趕緊找到國民政府行政院長張群，請他從中調和。劉文輝對張群說：“于公我是西康省主席，于私我是家長，這是我們家族內部的事情。這事就由我來處理吧！”

劉文輝見事情鬧大了，只好電令伍培英，要我把帶來的280余人化整分散，安排到西康各個部隊，只把我一個人繼續軟禁起來。對外則聲稱我帶的280余人到西康后各自逃散，不知去向，現只抓獲我一人，將進行嚴厲處置。后來，劉文輝給了我一筆路費，讓我暫時回老家安仁鎮休息，避避風頭。

我回家耍了幾個月后，劉文輝的大哥劉升廷找到我，說：“劉樹成到處找你，說要收拾你。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我看你還是到西康去。我給你寫封信，你去找劉元瑄給你安排一個差事?！眲⒃u是劉升廷的長子、24軍中將代軍長，他看到信后，與伍培英商量暫時把我安排到駐防西昌的24軍136師擔任連長，負責軍事干部的培訓工作，準備下一步提拔我當團長。

一年后，我帶走軍火一事始終沒有結果。1948年，劉樹成升任雷波、馬邊、屏山、峨邊、沐川、犍為六縣警備司令部中將司令，由于忙于軍務，也無心再追究此事，只好忍氣吞聲作罷。

（壓題圖：今日大邑縣安仁鎮）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