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其實我不想做英雄

1987年央視春晚上，《血染的風采》一炮打響，風靡一時，紅透大江南北。歌曲的男聲演唱者徐良一夜之間也成為風云人物。他曾在中越戰場上失掉一條腿，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一級戰斗英雄，其“一等功臣”的光環外又增加了“明星”光環。

然而，除了巨大榮譽和各種特殊“照顧”外，伴隨他的還有“逃兵自己打斷腿當英雄”、“索要高額出場費”、“歌廳過失殺人”等種種是非。近日，多年未公開露面的徐良首次在鳳凰衛視《魯豫有約》中亮相，回首當年是非，披露封口10余年的隱情與真相。徐良坦言：“20多年了，我想，做哪種名人都不如做百姓這么自在、這么舒服。”

榮譽之巔

1985年，徐良正在西安音樂學院讀四年級，因為一次偶然的慰問演出，他開始了軍旅生涯，成為首批“學生軍官”之一。

那時，中越老山戰爭開始不久。入伍第3天，他所在部隊就開拔到了越戰前線。徐良擔任連隊副指導員，上了戰場。戰斗進行得很激烈，他所在部隊戰士傷亡很大。徐良自己也被高機彈擊中腿部，因保守治療不成，他先后兩次截肢，最后失去一條腿。

徐良的英勇表現使他榮立一等功，《血染的風采》也紅遍全國，他成為那個年代人們心中的英雄。徐良一下子站在了榮譽之巔。

有組數字可以反映他當時的知名程度：負傷后的一年多內，他做了500多場報告，在人民大會堂就做過4次，最多時一天4場，每場2小時：每次從外面做報告回來，都有數名記者在家里守候：社會各界寫給他的信，加在一起有五六萬封，很多到現在還沒打開。徐良說一天看一封，一輩子都看不完。

榮譽意味著“特權”，徐良說了一件事證明了“特權”的作用。有一次，徐良要趕4點半從西安到北京的飛機，趕到機場時，飛機馬上起飛了，可他連機票都還沒有。他和同事走進機場大廳時，機場工作人員認出他，都圍上來說：徐良你上哪兒去呀?陪他的同事說，徐良要趕4點半去北京那趟飛機。這時飛機已經到跑道上馬上起飛了。工作人員用步話機跟塔臺上說讓這架飛機從跑道上再回來。

還有次，他打了個出租車去趕火車，出租車司機也知道他是誰，看他著急，冒著砸飯碗的危險闖紅燈、超速、逆行。在一個路口他被警察截了，警察氣勢洶洶地過來，司機跟警察說：車上坐著徐良，他有急事。警察伸著頭看見確實是徐良，把罰款單翻過來：徐良同志，請你給我簽個字。徐良簽完，警察就一個手勢：走。“那時我的特權并不是我拿著什么證、什么牌，就是我這身軍裝和英雄的光環，很多人用一種很樸實很善良的感情給了我很多幫助。”徐良說。

對那段生活，徐良坦率地說：“暈、飄，高興得找不著北。現在看來我那時就跟個小丑似的，我徐良其實就是個普通人，但因為大家認為你是英雄，到哪兒都把你擱在中問，作英雄事跡報告，什么總結會、質量評比會、產品發布會，反正參加很多社會活動。其實我懂什么呀!除了在音樂學院上了幾年學，在部隊當了幾年兵，沒什么人生閱歷。但不管在什么場合、什么會上，我只要說話大家都鼓掌。”這種生活從1987年持續到1990年，中間發生的一些事情終于讓徐良下定決心不再演出，他也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流言紛飛

徐良淡出人們視線，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被社會上的傳聞困擾，雖然在成明星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身處鮮花和掌聲中，但“叛徒”、“殺人”等字眼時刻與他相伴，讓他痛苦不堪。

傳聞對徐良的英雄經歷全盤否定，稱：當時，戰友全部戰死，只剩下他和連長黃浩禮，徐良貪生怕死打算臨陣脫逃，就把連長推下山崖，當了逃兵，他怕回來解釋不清，把自己的腿打傷了，回來蒙騙了部隊，成了一個英雄。傳聞還說徐良的連長被推下山崖后并沒死，而是被越軍俘虜，越戰結束回到國內后將徐良告上軍事法庭，徐良被判無期徒刑。

這個傳聞徐良自己也聽到了，可他沒有辯解。“我跟誰說啊?我不知道我該找誰說去。”就這樣，他一直沒有出來說過一句話，有人慢慢開始相信那些傳言是真的。

20多年后的今天，徐良講述了1986年5月2日自己受傷的經過：“我所在那個貓耳洞頂端有一個能過人的小山洞，洞口直通我們陣地表面，我從這個洞口發現一個人影奔我們陣地來了，我就直接從洞口出去，邊打邊走。當時我還有一個戰友在觀察口，他從觀察口出去，從那個方向也開始打，當我將要跑到那個人影倒下的位置時，我忽視了他后面是個下坡，還沒來得及反應，下面槍響了，當時我就感覺好像有塊很大的石頭砸到腿上，動不了了。子彈打在腹股溝上，大腿內側最粗的血管斷了。當時就感到血隨著心跳往外噴，這時我那個戰友也沖上來了。”

多年后連長黃浩禮澄清了無稽的傳聞。黃浩禮說：“肯定沒有(被推下山崖)，有的話我不可能還活著。”他回憶了當時的情形：“徐良負傷時，我在指揮所，他負傷的消息是從陣地上報告到我這里，說他重傷，我們馬上組織搶救。自傷和別人打能看出來，而且自傷不會打那么嚴重的位置，他大腿動脈都被打穿了，血一直在噴。”

受傷后，徐良經過9次手術，保住了性命，但失去了一條腿，永遠坐在了輪椅上。直到回到后方，徐良才真正意識到生活從此改變了。他家住3樓，以前都是他舉著七十多斤重的煤氣罐上下樓，健步如飛。而聽著父母老兩口拎著煤氣罐上下樓，每走一級樓梯就“咚”的一聲，聽著心里難受。

所幸失去一條腿后，《血染的風采》為他的生活增加了許多色彩。但紅極一時的徐良煩惱也不斷。1987年12月18日，某報刊登了一篇名為《索價三千元帶來的震蕩》的文章。文中說，一新聞單位邀請徐良參加一文藝晚會時，他開價3000元，少一分也不行。次年1月26日，交涉未果后，徐良以文章嚴重失實、名譽受到損害、造成極大壓力和痛苦為由，向上海靜安區人民法院起訴。最終徐良勝訴，雖然官司贏了，由于負面影響太大，徐良很少再到外地演出。

平凡自在

10年后的1997年7月，徐良碰到了另外一件改變他生活的大事。徐良和幾個朋友在歌廳唱歌，結果他的朋友和人發生沖突，行動不便的徐良也被推倒在地，跟他另外有約的幾個朋友過來接他時，聽說打架了，馬上就去追發生沖突的另一方，結果在打架中致一人死亡。

徐良“參與打架、致人死亡”的消息不脛而走。盡管他沒什么過錯，法院最終也判決他不承擔法律責任，但是作為現役軍人，第二天他就失去自由了，被關一年多禁閉。

隨后，徐良又離婚了。他跌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1998年底，徐良從禁閉室出來。2000年，徐良回到北京，租了一套房，深居簡出。徐良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北京，也南下過廣東，呆了大半年，不適應，又回到北京。他從事過多種工作：幫人開過夜總會，紅火一時，但不到兩年倒閉了；到房地產公司給朋友幫忙，卻又被人“忽悠”了。現在，朋友搞鉬礦生意，徐良幫點忙。

徐良現在的妻子叫小寧，曾是徐良當年的戰友。2001年徐良與小寧結了婚，2003年他們有了心愛的兒子歐歐。小寧現在在公司做事，同事都不知道她是徐良的妻子。他們就像普通市民一樣平靜地生活。徐良是個愛玩的人，雖然少條腿，他卻說別人能做的他都要會。他現在自己開自動檔的車，經常去游泳，還爬山。

20多年過去了，徐良說那條被鋸的腿還是有后遺癥，創面留下許多神經瘤，有時候睡著睡著，就突然疼得跳起來。徐良出門的時候，害怕被別人認出來。不過，即便有人認出來，他也不承認。別人問他腿是怎么傷的，他就說是車撞的。

從人人皆知的英雄明星，到現在不愿被人認出，徐良感慨：英雄很難當，因為英雄在常人眼里不是一個人，而是神。“英雄其實也需要吃飯、睡覺，甚至有偶然說臟話的時候。但當人們發現英雄是一個平常人時，感覺就會不好。”對20多年前的“一夜成名”，徐良已很淡定：“我是最早的大學生參軍者之一，當時整個師乃至整個軍只有我一個是自愿要求入伍的大學生，是典型中的典型；再就是中越交戰的年代，老山前線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再有可能就是我會唱歌，長著一張‘英雄’臉。”說到這，徐良笑了。

大起大落后，徐良的最大心愿是和妻子、兒子一起平淡快樂地生活。在他看來：“做什么名人都不如做百姓自在。”

編輯 邱祥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