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媒的責任與道德

當《國際公關》雜志把這個題目交給我的時候，我曾經有所猶豫，自問:現在到了談網絡媒體社會責任和行業自律問題的時候了嗎?網絡媒體作為大眾傳播媒體，至今其采訪權在中國還沒有獲得正式確認。拿網易來說，我們絕大多數內容都是從傳統媒體轉載而來，自采內容主要集中在企業報道和文體報道層面，初步估算，其所占比例不到該部分內容總量的10%。所以，網絡媒體作為大眾傳播媒體，其地位和實際形態還遠遠沒有實現，其大眾傳播的功能還未被充分釋放，此時是否談網絡媒體社會責任和行業自律的最佳時機?或許最好是讓網絡媒體充分發展之后再來談?或許它會在自然生長中慢慢自行解決這個問題?以前我對此持懷疑態度，但是最近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讓我重新思考此問題。

> 媒體人的基本信仰

2009年5月19日晚，為了攻擊其他游戲“私服”，四名嫌疑人在嘗試直接攻擊對方網站未果之后，轉而攻擊為其提供DNS域名解析的服務器DNSpod。在察覺到網絡異常之后，電信運營商關閉了DNSpod在電信機房的服務器。但是，同樣使用DNSpod服務的還有擁有上億裝機用戶的播放器軟件暴風影音。在DNSpod服務器關閉之后，由于無法與暴風影音網站鏈接，暴風影音Stormliv軟件開始不停地向服務器發送訪問請求，從而使多個省份的網絡域名解析服務癱瘓，進而導致包括江蘇、河北、浙江、山西、廣西等數省市的互聯網服務中斷，直到5月20日凌晨方才恢復。

在這起事件中，暴風影音自動啟動的stormlive.exe進程借助其龐大的用戶規模使得事件影響猛然擴大，最終導致部分省市網絡癱瘓服務中斷。這個就是著名的暴風影音后門程序事件，當此事發生時，作為媒體我們一直大力度追蹤報道，由于我們的報道，最后暴風影音承認了自己后門程序的問題，并且最終做了修改。

報道中這家公司私下找我們撤稿，未果后他們在自己的軟件彈出頁面，翻出去年的舊帖和網易的負面加以整合，連續數日“針鋒相對”地炮轟網易，引發眾多媒體側目。很多同行跟我打招呼，說:“他們這種做法是很流氓，但已經是行業公開的秘密，不必這么較真，緊追不舍呢?”這個問題一下子把我難住了。是啊，我為什么要和他“過不去”，堅持不撤稿?我從事新聞工作10年之后，突然有不止一個的媒體同行在問我這個讓我覺得是天經地義的問題，我一直覺得這是媒體工作者的基本信仰。然而，他們的問題很讓我困惑，社會大眾尤其是我們的媒體同行和社會精英們，他們期待網絡媒體是什么?他們覺得大眾媒體的天職是什么?是媒體在商業博弈中自我迷失還是媒體的基本信仰在今天的社會發生了動搖?

> 網絡躋身媒體主流

網絡媒體最大的社會責任是什么?談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首先要確認:網絡媒體是否是大眾媒體?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2009年1月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中國網民總數已達2.98億人，其中網絡新聞用戶2.34億。由此可見，作為大眾媒體，無論用戶規模還是使用習慣，網站已經當仁不讓地躋身于主流媒體。如果我們認定網絡媒體是大眾媒體，那么其社會責任就和其他大眾傳播媒體的標準沒有什么兩樣。還原真相，消除信息不對稱，這是傳統媒體多年實踐后總結出來的大眾媒體的基本責任和天職。

此前，一些西方發達國家的傳統媒體經歷過了黃色泛濫、虛假成風，大浪淘沙之后，慢慢沉淀出新聞職業的一些基本要求和規律。不過，國內大眾媒體雖然大多市場化運營，但仍然被定義為“喉舌”，被賦予了正面宣傳的職能。雖然如此，最被市場認可的媒體，往往正是較好地履行了基本原則的媒體，比如《南方周末》、《財經》等等。

作為新一代大眾傳播媒體，網絡媒體以其天然的技術優勢走進了主流傳媒市場，其競爭優勢漸漸顯現，但其報道優勢還處在初級階段。網絡新聞除了轉載傳統媒體的內容，還有很大量的網友自己生產的論壇、跟帖和博客內容，此外就是一小部分原創新聞。從分類來說，網絡媒體原創內容始于體育報道，后來慢慢擴展到企業報道、娛樂報道等等領域。至今，社會新聞、時政新聞等原創內容還沒有起步。盡管如此，作為大眾媒體，其社會責任和自律要求和傳統媒體并沒兩樣，基本責任和天職也無不同，都是必須還原真相，視真實客觀為安身立命的根本。

> 官司促進網媒自律

從1999年開始，網絡的媒體官司也漸漸多了起來，從六作家狀告“北京在線”侵權開始，再到“彼陽訴新浪侵權”案，這在我印象中似乎是一個個人告網站著作侵權第一案，到后來網絡媒體之間的互告，到2008年“人肉搜索第一案”姜巖的死亡博客侵權案，網絡侵權案從著作權、名譽權到個人隱私權，越來越豐富。從2005年至今，國家版權局、公安部、工業和信息化部聯合打擊網絡侵權盜版專項治理行動已歷四屆，2008年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也加入進來，打擊重點是奧運轉播侵權和視頻侵權。

官司使網絡媒體生存約束條件形成。2008年12月底，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對《侵權責任法》進行二審，在責任主體的規定中，草案對利用網站侵害他人名譽權、隱私權等合法權益，網絡服務提供者應當承擔的連帶責任做了規定，將網絡侵權納入法律范疇。在侵權方式中，還規定了精神損害賠償的內容。

網絡媒體促進了信息的公開透明化，網絡官司促動網絡媒體越來越規范成熟。在大量信息披露和報道追蹤中，如何保證應有的約束和秩序，使其發揮更大的建設作用，還需要從業者不斷摸索。但有一點，我們必須特別警惕，那些網絡媒體的掌門人、把關人，更要有較高的媒體素質，保持客觀公正，否則利用手中的媒體資源行個人宣泄報復，或者利用手中的資源獲取個人利益，那將是這個年輕媒體的災難。

> 把關人的職業道德

我一直向我的同事灌輸一個思想，我們做企業報道的，要時刻警惕手中的媒體力量，懷有寬容之心，我們的底線是還原真相，但要讓當事人說話，我們追蹤事件必須保持基本的冷靜，我們有基本的態度，但要職業化地處理事情。我們對真相懷有敬畏之心。作為網絡媒體的“把關人”，我們需要有基本的職業道德。

拿網易做例子，對于什么不能做，我們有很大量的規范和要求，除了作為公司層面要遵守“薩班斯法案”，在網站層面還有詳細的規定要求，在部門層面還有具體的處理規定，比如網易科技中心就有六條鐵律，其中第一條是“違反職業道德，損害公司利益，利用職務之便和企業進行利益交換者，處以二等過以上直至開除”。

我反復和編輯們溝通，我們是誰，我們要做什么，我們的基本信仰是什么，我們要在推進中國的商業文明建設中做出自己的貢獻。企業是商業文明基本單元，我們關注它，報道它，都必須客觀、公正、建設性，如果我們憑著手里的媒體資源任意作為，那么媒體的公信力受到破壞，失去的將是未來。

當然，我們更希望中國的企業能客觀地看待自己，不要一有負面就不能忍受，應承擔起企業公民應有的責任和義務，而不是只有賺錢，不顧道義。我一直相信一句話:整個社會的文明進步，首先是社會精英的進步。如果一個社會，精英們首先墮落了，他們往往去指責人民的墮落而自己沒有標準沒有底線，這相當可怕，這樣的社會是沒有未來的?，F在我們所處的社會急劇變化，信仰嚴重缺失。這時候，作為社會眼睛的大眾媒體，作為媒體把關人，我們需要更加自覺地對待“堅守真實”這個基本問題。

也許除此約束外，我們還懷抱更大的新聞理想，要做中國最好的媒體。什么是最好，網易內部曾經多次討論，認為品質、快速、獨立是相當重要的因素。在客觀真實的基礎上，實現品質訴求，將成為網絡媒體發展的要務。

作者系網易科技中心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