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梨花一樹一樹開

1

甄新時常會想到那個叫做譚清芳的女孩，更確切點說，現在，已經過了幾年的光景，她也應該早為人婦了。隔著時光的眼睛，甄新依然看見一個清純如月的女子站在風中，等待著心上人的到來。

譚清芳是甄新的初戀。她是那種用花兒做成的女孩，臉如花，身體如花，就連走路的姿勢也有花開的色彩。譚清芳看甄新的眼神時常很遠，這與甄新的感覺成了明顯的反比，甄新在自己的心中，把她當成一副絕好的撲克牌，只是，他知道這副牌的主人不是自己。

譚清芳是那種清高型的女孩，不愿意輕易吐露自己的真情，不管對哪個男孩都如此。這與甄新的內向正好相映成趣。甄新在內心里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雙手能夠染指她的領地，不知道該是怎樣一種幸福。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沿著甄新的臉龐走過，就好像誰家的貓抓了一下臉，只留下一道痕跡在記憶里。現在，譚清芳只成了甄新的一個夢，夢醒過后，只留下剎那芳華，千古絕代。

當甄新的目光在舞場上來回游蕩時，他發現了一副很好看的腰，那是嫵媚的腰，一副長得像譚清芳一樣的腰。那個叫做段芬芬的女子目光如電。一開始，甄新就把她當成了譚清芳一樣類型的女人，他覺得她妖嬈華貴，有著水一樣的姿態和波一樣的柔情，從那天起，他記住了那個長得像譚清芳一樣的女人。

2

回到家里，他的老婆閆脂扣正縮在沙發里等他。見他回來，噓寒問暖地例行公事。閆脂扣是那種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從嫁他的那天起，就把自己當成了賢妻良母的形象來維護著。在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全部，因此，他們很真心地相愛著。她時常把自己當成一只鑰匙扣，好想天天掛在他的腰上，這樣，離幸福就越近些。閆脂扣熱了湯，并且給他倒了些酒，然后像貓一樣縮在他的身邊，纏著讓他講白天發生的故事。他有些不耐煩，但對于自己的妻子，他始終抱著一種真誠和堅持的心態。人都說原配是最好的，就是自己將來真的有一天有了艷遇，自己也會為家庭留下一大片的天空，這是原本的幸福。一個好男人，應該把家里面打發得嚴嚴實實，然后再有條不紊地去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這是他從周圍環境作出的總結。

第二天的傍晚，他抽空去了舞場，舞場就在公司的旁邊，一個很干凈的小巷子里面，他以前把這里當成了男人的禁地，但現在，他的影子也不自然地開始出現在巷子口。

段芬芬正在舞臺上扭自己的細腰，她的腰細得有些離譜，就好像輕輕一扭，便會扭斷似的，讓人生出憐香惜玉的感覺。甄新請段芬芬下來飲酒，由于天色尚早，舞廳里沒有幾個人，段芬芬柔弱地坐在他的懷里，一時間引得他意興盎然，三言兩語，她便將他的魂魄引到了靈魂最深處。

從那天起，甄新同時擁有了兩個女人，那個夜晚過后，有些興奮的甄新不知道如何調劑自己的心態，是高興抑或擔憂呢?第一次，他有了夜不歸宿的經歷，他用手機告訴閆脂扣，說外面有個很重要的應酬，晚上回不去。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他為自己的出軌編織了一個很有證據的理由。

那晚，段芬芬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在段芬芬的面前，甄新又找回了少年的英勇和神氣，他從一開始就把她當成了那個叫做譚清芳的女人，因此，他所有的失落就好像找到了可以補償的契機。他開始拼命地實現著自己的愿望，不折不扣地，有些控制不住地，最后，有了左擁右抱的滿足感和欣喜。

3

回家時，已是第二天的掌燈時分，甄新的臉色很有光彩，相反地，閆脂扣卻坐在沙發上出神，臉上全然無色。他心疼地走向她，問她怎么啦。她回答：整日在家里待著身體慵懶得很，是不是提前進入更年期啦，渾身沒有氣力。他摟住她，告訴她不要想那么多，可能是氣氛的緣故，要不也去外面轉轉，換換新鮮空氣，或者換個住所試一下。

她答應了他，并且像個小綿羊似的縮在他的旁邊，甄新的手撫摸處，摸住了一雙柔滑如水的手，像極了段芬芬。

閆脂扣出去后的幾天，甄新的天空徹底解了放，他暫時請了假，陪著段芬芬逛商場，去買那些女人都愛好的物品。他還特意叮囑段芬芬，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就要停止原先的舞娘角色。因為，在他看來，她只屬于他，而不屬于第二個男人。他告訴她，你每天可以下去轉轉，呼吸一下這個都市最新鮮的空氣，或者去找個書店，學習一下時下最流行的做菜方法，我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前衛型的女人，但絕對不能再進舞場。在他看來，舞場是他的大忌。

在閆脂扣臨回來時，他把郊區一所新居的鑰匙交給她，并且告訴她，我換了我們的住所，只是為了讓你有個新鮮感，好好放松一下，別想那么多，把心情培養得好一些，為了咱們的將來。

閆脂扣很滿足地看著他，臉上盡是幸福的微笑。在一旁陪她回來的好友一臉的羨慕神色，說你真是好福氣，有這么個會疼人的老公，這輩子你一定要看好他，否則便會有人去搶的。

她很大方的樣子，誰要呀，我給你們。她的大度是出自內心的喜悅之情。

4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甄新在兩個女人中間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他覺得自己很幸福的樣子，他甚至覺得古代的那種三妻四妾的制度就是好。本來嘛，人都有喜新厭舊的思想的，人生在世，活著的日子又沒有多長，如果把全部心思用在事業上，而失去了瀟灑享受的時機，那豈不是白白活一場?而這期間，閆脂扣和段芬芬是自己的最愛，他甚至喜歡這若即若離的生活，一會兒東家走走，一會兒西家轉轉，就好像在一個地方住慣了，調劑神經一樣輕松。

這期間，段芬芬曾經不止一次地向他提出她要他立即離婚，因為她要嫁給他，做他的正室。她還一臉詭秘地告訴他，如果我們結婚，婚后你的生活我一概不管，就可以像現在一樣，我大度得很，有資源共享嘛!

她的不合規律的思想曾經深深震撼著他，他覺得在這種生活中間的女人都出奇地冷靜，總會想出一些讓常人難以想出的妙招來，而這些思想，足可以撼動他家庭的上層建筑。

他在想了好長時間后，告訴她，當初我們相愛，就是為了相互有個照料，就好像兩個人走累了，湊在一起鼓鼓勁，加加油，并沒有想得那么多，芬芬，你說可以嗎，就這樣挺好的，如果現在我答應了你，勢必會影響到她的地位和家的安全性，你說呢?你是個識大體的女人，我也不會虧你的，等將來，我們過累了，你就可以走，各走各的。

他的解釋也超乎常規，他是從書里面學來的，是一種典型的愛情宿命論，這好像出自一本研究愛情的專著，當時他還覺得這書里的觀點是狗屁邏輯，現在，卻突然成了自己婚姻實踐的理論基礎。

她不依不饒，躲在他的懷里打他，罵他，說他是個煙花男人，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接近自己只不過是為了花心而已。但至少這一點她是可取的，她沒有其他女人那么多的心眼，這一點，正好符合甄新的心思，他需要的就是那種吃了虧卻不知道自己已經上當的女人。

5

在段芬芬生日前夕，甄新為了討女人的歡心，挖空心思地去想該送段芬芬什么禮物。后來，在朋友的建議下，甄新來到了世紀廣場，那里在高價出售各式各樣的女式手表，全部是從瑞士進口的，戴在手上，玲瓏剔透，金光閃閃，就好像凝結了女人所有的高貴。

甄新相中了一款很新型的表，它就放在一幅米格子藍色的背景下，打開時，里面卻有兩只。賣表的小姐給他解釋，這是一種有相思意味的手表，里面裝著一個古老而凄美的愛情故事。一邊說若，小姐還一邊向他講述里面的故事。聽著聽著，甄新便產生了同時買下的念頭，本來嘛，人家就是放在一起要同時賣的，只是多了一個如此美麗的傳說后，便增加了多買的思想。

他心里想得很清楚，一個送給段芬芬，另一個送給自己的妻子，兩不得罪，也可以在良心上說得過去。

閆脂扣收到那枚手表時，心花怒放。這些年來，甄新雖然每年都送她禮品，但卻都沒有今年送的時尚和小資。她問他為啥今天送她禮品，又不是自己生日，又不過年不過節的。他一時有些語塞，但很快地，他便想好一個很容易解釋的理由，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呀，你忘了嗎?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接著說，你忘了，是你說的，只要真心相愛，年年都是新婚嗎々我們去年不是過了個結婚十周年嗎?到現在，不就是又一年了嗎?難道沒有紀念意義嗎?

他的話還未說完，她的眼淚便已經洶涌起來，用手一個勁地抹。

閆脂扣在以后的日子里，便每天戴著他送的手表在人前招搖，她喜歡這種被人寵著的滋味，此時此刻，她所有的情感都凝結在這枚手表上，上面結滿了他的愛，絲絲入扣。

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閆脂扣下樓時，正好與一個女人撞在一起，她聞到了一種熟悉的茉莉花香味，抬起頭來，有些冤家路窄，面前站著的正是段芬芬。本來她是不認識她的，但就在彼此眼光交錯的一剎那，就在她們說過道歉的話互相道別時，她們同時發現了對方的手腕上竟然戴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手表，就連上面的光也有一樣的光彩和顏色。從那一刻起，閆脂扣覺得可能發生了愛情事故。她鎮定了一下，很有禮貌地向她伸出手，小姐，你真漂亮，我能請你喝咖啡嗎’

我，不會吧。段芬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年輕和自信竟然引起了同類的青睞，她很有風度地答應了她。

席間，閆脂扣問她：小姐，你的手表真漂亮，是你的老公送你的嗎?

是的，夫人，我的老公最疼我的，你手上的也很漂亮，看來，你也有個疼你的老公吧?

她無奈地點頭，算是答應。你認識一個叫做甄新的男人嗎?閆脂扣最終還是向段芬芬攤了牌，而段芬芬也一下子明白，她們最終還是站到了戰場上進行交鋒。

6

甄新回家時，屋子里暗得很，只在桌子上有手表的嘀嗒聲和夜光的閃動。他開了燈，發現閆脂扣正一本正經地坐在沙發里，她直接向他亮出了底牌，生活累了，離了吧。

他有些驚慌，但當他看見她的眼神時，他發現里面藏滿了沙子，因為手表的聲音告訴他，他的事情可能已經敗露。

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兩個恩愛的夫妻散了場，沒有過多的解釋，就如做生意合伙賠了本，干脆兩方都撤了股，各做各的。

甄新如解脫一般去找段芬芬，屋里迎接他的也是那枚精致的手表，它正放在那朵盛開的梨花下面，有一個紙條正扔在桌子上。

段芬芬在信里告訴他，原來，是他對妻子的愛使她接近了他，因為她覺得，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能夠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撐起一塊自由的天空。但是現在，在她看來，他是如此地無助和凄涼，如果她跟了他，她的下場也會和閆脂扣一樣悲慘，她不愿意和他再演一出不需要上演的悲劇。

甄新的臉有些冰涼，第一次，他落了淚，為自己的人生和命運。

在西單廣場上，意外地，甄新發現了那個叫做譚清芳的女人，她正躲在一個煙攤的后面叫賣，旁邊站著一個病弱的男人，胡子臟兮兮的。那個女人，歲月已經將她變得憔悴不堪。在她向他拿煙的一瞬間，她認出了他，四目相對，時間仿佛給他開了個玩笑，本以為會是一場風花雪月的浪漫，她卻突然說出了口，是你嗎?甄新先生，你多買幾盒煙吧。

這個世界是怎么啦，甄新慌張得像個孩子偷了東西，寒暄了幾句，便匆忙地向人少的地方跑，停下來時，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頭的汗。

正是三月的季節，滿街的梨花，一樹一樹開，然后一樹一樹落，落得一片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