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幸福 女兒有方向

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所以不能背負著對方的幸福前行。

一

手機鈴聲突然狂響，我被嚇了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了心頭。昨天晚上剛剛和15歲的女兒溝通過我要再婚的事情，而溝通顯然并不成功。早晨出門的時候，女兒悶在衛生間里不搭理我。走下樓去，心里終究是心神不寧，于是叫母親過來陪陪女兒。

果然，母親在電話里帶著哭腔說，女兒割腕了。

我跳起來，撞倒了椅子，膝蓋在什么地方重重地撞了一下，已經感覺不到疼了，眼前閃現的都是女兒臉色慘白，手腕滴血不止的樣子。這個丫頭，她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反對我再婚。

跌跌撞撞地趕到醫院，女兒已經睡了。醫生告訴我，傷口很淺，再加上發現得及時，失血并不多，休息兩天就沒事了，看傷口，可以知道，女兒在割的時候并沒有用力，也許只是為了嚇唬我。我松了口氣，醫生搖了搖頭說，現在的孩子，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竟然拿自殺當游戲。

我回到病房，女兒已經醒了，見我進來，趕快蒙上被子裝睡。我又氣又憐又心疼，更多的是后怕。她竟然用割腕來要挾我，她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想到這兒，我的心一下子緊了，再也忍不住，一把掀開被子，責備的話正欲脫口而出，卻看見女兒倔犟的目光。她的眼睛里，盈滿了淚，卻拼命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意識到現在不是罵她的時候，我放低了聲調，問她想不想喝水，女兒小嘴一撇，強忍的淚終于掉了下來。她說，媽媽，你不要和李叔叔結婚好不好，我不要后爸爸。

一邊是女兒，一邊是情投意合條件合適的戀人，我躊躕了半晌回答女兒，這是媽媽的事情，媽媽知道該怎么做，再說了，何叔叔會像媽媽一樣愛你的。

你是個自私的媽媽！女兒沖著我嚷，我都這樣了，你還是想著要和那個男人結婚，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你才高興。然后背過身去不再理我。

女兒的話像一把尖刀扎得我心疼。我真的是一個自私的媽媽嗎？

二

幾年前，我堅持要和前夫離婚的時候，女兒也是這樣說的。前夫的一再背叛讓我傷透了心，當我提出離婚時，前夫卻不同意。他說，就算是為了女兒，我們也不能離，孩子需要完整的愛，完整的家庭。我知道前夫染上了流行男人的通病，巴不得外面彩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可是我卻忍受不了這樣的背叛，堅決要求離婚。

8歲的女兒在父親和爺爺奶奶的授意下苦苦哀求我不要離婚，她說，她要爸爸，也要媽媽，她不要做爸爸媽媽離了婚的小孩。稚嫩的女兒不會懂得成年人的感情，她只知道，爸爸說，是媽媽要離婚，只要媽媽不離婚，爸爸就不會離開她。

可是身為女人，即使是母親，也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往肚子里咽的。

身邊的親人們都無法理解，深愛女兒的我，卻能枉顧女兒的眼淚和懇求，義無反顧地離了婚。女兒更不能理解。她不明白，人們都告訴她，媽媽愛她，就算是為了她，媽媽也不會離婚的，可是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媽媽最終還是和爸爸離了婚。那些天，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像一只被拋棄的小貓。辦好離婚手續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女兒瞪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叫她，她理也不理我。一切收拾停當，我去牽她的手讓她跟爸爸再見的時候，她卻突然大哭，并且對我拳打腳踢，壞媽媽，你是個壞媽媽，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前夫的背叛導致了家庭的破裂，但是到最后，卻是我成了女兒眼中的罪魁禍首。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堅持離婚，因為我沒有因為女兒選擇隱忍。

我承認，女兒是我的軟肋。她哭喊著叫爸爸的聲音讓我心碎，恍惚間覺得也許自己真的不應該這么堅持，但是想想自己離婚的初衷，我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我和女兒搬到我父母的一套舊房子里居住。那個晚上，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女兒倔犟地背對著我，我輕撫著她的背，叫她寶貝，說媽媽非常非常愛她。

“那你為什么還要離婚？”女兒氣鼓鼓地問我。

我說：“媽媽離婚和愛你這是兩碼事。媽媽和爸爸離婚并不是因為媽媽不愛你了，而是因為媽媽和爸爸之間出了很大的問題，不能再在一起生活了。你也不喜歡爸爸媽媽天天都吵架吧。以前媽媽和爸爸吵架打架的時候，你都嚇得躲在被窩里哭，有時候媽媽和爸爸還會把你當出氣筒，罵你打你。現在媽媽和爸爸分開了，不會再吵架打架了，你也不用再害怕了，可以每天安靜地學習、玩耍，這樣不是更好嗎？”

“可是我不想沒有爸爸。”女兒趴在我的懷里哭著說。

我安慰她，你只是不能和爸爸天天生活在一起而已，你想爸爸的時候，爸爸會來看你，帶你出去玩兒的。

為了消除離婚帶給女兒的負面影響，我不敢有一個失婚女人的茫然和彷徨，努力變得陽光快樂。當初我堅持離婚，也是因為那場婚姻已經無法讓我幸福快樂，而一個無法幸福快樂、心情晦暗憂郁的母親，縱然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卻給不了孩子健康陽光的愛。

三

女兒漸漸習慣了單親家庭的生活，簡單寧靜。只有母女兩個人的家，我們一起上街購物，一起游泳，一起研究每周的食譜。直到，另一個男人的介入。

女兒出院后，經不住我的“威逼利誘”，終于吐露了割腕是她和一個朋友商量出來的計策，她的一個同學，就成功地用這一招阻止了母親的再婚。

這一招，又狠又準，直搗母親的心窩。和孩子的生命相比，母親的幸福輕如鴻毛。

但是，我微笑著告訴女兒，別再做傻事，媽媽可以推遲和李叔叔的婚事，給你接受他的時間，但是只是推遲，不會取消。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是懸著的。雖然，我堅持，做了母親的女人也應當有自己的活法，但是，如果女兒偏執到要以性命相脅，我也只能讓步。

這幾年的單親生活，我和女兒相依為命，雖然相處得極為融洽，但是卻在無意中給女兒造成了錯覺，這個家里將只有我和她。

女兒對我說，她會很乖，很努力，考很好的大學，掙很多的錢，以后她會很孝敬我，所以我不要給她找什么后爸爸。

我笑了，傻孩子，你考很好的大學掙很多的錢，這些都是為了你自己努力，不是為了媽媽，你明白嗎？媽媽的幸福，就由媽媽自己來創造。一個人的幸福，是由很多部分來組成的，親情、愛情、事業，這些都是組成幸福的要件，媽媽再怎么愛你，能給你的也只有親情這一個部分，愛情和事業則需要你自己去追求和創造。同樣，你再怎么愛媽媽，你能給媽媽的也只是親情這一個部分。媽媽有媽媽的幸福，你有你的方向，而我，不希望你背負著我的幸福前行。

四

我不知道女兒是不是真的懂了，我只是想告訴她，即使是母親，也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和幸福，那種把一切都奉獻給子女的母親也許偉大，但卻不一定是合格的母親。因為過于沉重的愛會令人窒息，會讓孩子無法展翅飛翔。不少單身母親雖然含辛茹苦將子女撫養成人，但是她們把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讓孩子背負著兩個人的幸福前行，這不是愛，而是一種掠奪。

我不僅僅是要她做我健康陽光的女兒，我更希望她以后，能做一個掌握自己幸福，懂得愛別人先要學會愛自己的女人。

好在，這一場偽自殺很快過去。女兒生性陽光開朗，雖然她并不能很快就接受家里闖進來一個陌生男人，但是她開始和我一起出去赴李叔叔的約會，用挑剔的目光打量那個男人。“媽媽，我要替你把關，免得你饑不擇食。”女兒在我耳邊說，我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饑不擇食，這是我嗎？

看到女兒終于能以一種平和的心態接受我再婚的事實，我長吁了一口氣。離婚再婚，每一步都有女兒陪著我一路走過，或許我給了她傷心和痛苦，但是她也從母親的身上清晰地看到，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選擇，而選擇難免有失誤，人要有糾正錯誤的勇氣，而不是一味生活在錯誤里。

再婚的前夜，女兒發了一條短信給我：“你有你的幸福，我有我的方向。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所以不能背負著對方的幸福前行，只能彼此攜手、關注和牽掛。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快樂的，媽媽，祝你新婚快樂。”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15歲的女兒，終于如我希望的那樣，健康陽光地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