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地區構建“銀團貸款”操作模式的難點分析

一、引 言

近年來，四川省內部分集團性客戶的風險給當地銀行造成較大的信貸損失，反思形成風險本質的原因還是銀行之間惡性競爭，缺乏合作精神，沒有風險限額的概念，或者風險限額只是針對自己本行對客戶的風險額度，但一旦多頭分別授信，誰也不愿退出，從而使得受信企業可獲得多家銀行給予的遠遠超出其自身償債能力的授信，這必然導致企業整體上的過度融資。

2007年8月17日，中國銀監會頒布實施了《銀團貸款業務指引》（以下簡稱《指引》），《指引》的出臺旨在進一步規范和推動銀團貸款的開展。目前，全國一些省份的銀行業協會牽頭出臺了多項銀團貸款公約，而四川銀行業自2006年以來也在積極地探討推動銀團貸款的有效舉措。在此背景下，結合四川地區區域經濟特點，深入分析四川地區銀團貸款發展中存在的實際問題，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思考相關改進措施將有利于實質性地推動四川省銀行業間銀團貸款的良性發展。

二、四川地區構建“銀團貸款”操作模式的四大難點

正因為銀團貸款天生就具有分散降低信貸風險、避免同業競爭、減少融資談判成本等優勢，因而對于我國而言，它更應成為力推的新型信貸方式 。就四川地區而言，為防范銀行貸款風險，防止銀行間出現盲目競爭，保護銀行權益，應加大力度推動省內銀團貸款業務，對于一定貸款金額以上的大額信貸業務應積極采取由多家銀行參與的銀團貸款形式，從對抗式的競爭轉變為合作式的競爭，從“沖突性博弈”走向“合作性博弈”，以期逐漸緩解銀行業間的惡性競爭，降低授信銀行潛在的信貸風險。然而，就四川省現狀而言，要改變目前“雙邊貸款、多頭授信”占主體的貸款結構，積極開展銀團貸款以促進大額信貸業務有序發展，尚且面臨諸多難點。

1.“合作式競爭”理念尚待激發

合作性博弈能否成功首先是一個觀念上的問題，在目前的市場境況下，優質客戶的信貸競爭仍然十分激烈，銀行仍然存在強烈的以追求市場份額為短期目標的“獨家承貸”意識，觀念更新，從競爭走向合作，主動通過銀團方式分散規避、風險并非朝夕之事：

(1)從信貸市場結構而言，銀行間的競爭均衡尚未形成，在目標信貸市場的份額分割達到均衡狀態之前，各家銀行間的對抗尚將繼續，合作仍有距離

銀團貸款是一種合作性博弈，客觀上要求各參與合作的銀行勢均力敵以形成戰略均勢。然而，四川地區銀行間規模和實力呈現出較為明顯的不均衡狀態，這導致了各銀行談判實力的不均衡，而地區之間經濟發展的不均衡也愈發加劇了上述問題的擴大化。例如，在四川地區，某國有商業銀行存貸款規模長期占據30%以上的市場份額，遠遠高于其他國有商業銀行和股份制銀行。在整個西部地區區域經濟存量較小的情況下，“一行獨大”的局面使整個信貸市場呈現“寡頭競爭”局面，適合銀團介入的大型項目往往被市場份額和規模較大的銀行所包攬或是在其信貸投放過程中逐步擠壓他行的貸款額度，其他銀行的談判地位處于劣勢，缺乏話語權。在這樣一種格局下，寡頭銀行尚且可以從對抗中獲得豐厚的利益，要想其與他行分享即得利益，在多行間針對某些大型項目組建銀團的難度很大（除非是項目的融資額度超出了單個銀行可以承貸的范圍）。

(2)經濟上升周期中，銀行信貸風險意識降低，缺乏開展銀團貸款合作的動力

在本輪宏觀經濟上升通道中，企業整體效益好，銀行業流動性充足，不良貸款率低，銀行效益也非常好，部分銀行的信貸風險意識有所降低，過于高估自身的風險承受能力，對組合風險管理的理念認識不足，擔心銀團貸款認購的份額低于自己預期，降低收益期望值。加之，當前企業優質項目較少，銀行資金運用渠道相對狹窄，同業競爭激烈。因此，在這種經濟大環境下，銀行無疑傾向于自行挖掘客戶資源，一旦尋找到貸款機會，首先考慮自己消化全部的貸款需求，追求獨家承貸或高額貸款，而不是通過銀團方式以分散和規避風險。另外，適合采取銀團貸款的項目規模較大，其中多為國家重點支持的項目，這些項目在很多銀行看來風險相對較小，故從分散風險角度出發主動組建銀團貸款的動力也不足。上述多重因素都導致了在現階段合作理念尚難以滲透至每家銀行，更不用說在某一區域內規模大、市場占有率高的銀行。

2.“合作性博弈”存在的前提條件受限，銀團貸款的市場容量受到制度約束

美國學者艾克斯·羅德在《對策中的制勝之道——合作的進化》一書中，著重研究了“多人多次重復博弈”，通過對比分析“囚徒困境”、“已知博弈次數時的重復博弈”、“未知博弈次數時的重復博弈”三種情況下的獲益矩陣（Pay-off Matrix），得出的結論是：重復博弈的機會越多（即預期博弈次數越多），博弈各方越趨向于合作，并均能在合作博弈中實現收益最大化的目標。此研究的結論說明了一個合作性博弈是否成功（即博弈各方是否選擇合作）的關鍵因素是博弈各方對今后依然存在合作的預期，這是合作性博弈存在的重要前提。按照博弈論的分析，任何有理性的博弈方在知道自己與對手今后并無合作空間時，存在競爭關系的博弈各方從一開始就會采取“損害對手、選擇對抗”的策略以使自身利益得以最大化，因為在已知博弈次數（即有限次）重復博弈中缺乏促使其合作的動力。簡而言之，如果博弈各方認為這種合作的次數僅有一次或有限次，則納什均衡(Nash Equilibrium）的結果將是“不合作”。由此，本文認為要使“合作性博弈”存在所需的兩個關鍵性變量分別為“博弈各方的預期”和“博弈方后續合作的空間”。具體到各家銀行組建銀團貸款的博弈中，如果參與銀團貸款初期談判的銀行對未來與其他對手行再次合作組建銀團貸款的機會主觀上有良好的預期（即具有良好的合作前景預期），并且客觀上存在大量潛在的可以予以實施銀團貸款的項目（即銀團貸款的市場容量足夠大），那么合作性博弈成功的機率將大大增加；反之，若銀行在博弈前已經知道了可能合作的最大次數，則其博弈的結果多為繼續維持對抗性競爭的現狀。

然而，就四川地區而言，目前銀團貸款的成功案例寥寥無幾，這無疑對銀行業間組建銀團貸款的信心和良好的主觀預期有所削弱。此外，從客觀條件來講，自1997年起，關于銀團貸款操作方式的制定規定一直實行的是人民銀行《銀團貸款管理暫行辦法》，該辦法第七條明確規定“銀團貸款的主要對象是國有大中型企業、企業集團和列入國家計劃的重點建設項目”。此條規定實際上限制了銀團貸款的適用對象，這種狹窄的貸款對象規定在很大程度上約束了銀團貸款的潛在市場容量，從而減少了可合作的機會，使得合作博弈的次數減少。根據前文博弈論的分析，各博弈行在展開合作性博弈前就已掌握或預期到未來一段時期內需要貸款的大型項目個數（即博弈的最大回合數），那么在有限次數重復博弈中，銀行之間針對是否組建銀團貸款進行博弈的納什均衡結果將是“不合作”。

3.銀行貸款成員行“利益沖突”問題尚待磨合

按照銀團貸款中各參與方的職能和分工，銀團貸款成員行通常分為牽頭行（Leading Bank）、代理行（Agent Bank）和參加行（Participants），銀團各參與行的利益是不均衡的，如何處理好這三大角色之間的利益平衡問題是銀團貸款成功實施的關鍵：

(1)誰作為“牽頭行”將成為各行利益爭奪焦點

牽頭行在銀團中承擔籌組銀團、分銷銀團貸款份額的職責，由此，其一方面能獲得高額的籌組費用收入、樹立良好企業形象、提高在金融界的聲望。另一方面，銀監會《銀團貸款業務指引》第十條規定“單家銀行擔任牽頭行時，其承貸份額原則上不少于銀團融資總金額的20%;分銷給其他銀團貸款成員的份額原則上不低于50%”，此條規定表明牽頭行可承貸的范圍在總融資額度的20%～50%這個閉合區間內，這意味著誰成為“牽頭行”誰將獲得優先的最大貸款份額認購權。此外，《指引》第十二條規定“代理行可以由牽頭行擔任，也可由銀團貸款成員協商確定”，為獲取代理費，牽頭行一般會指定自己的分支機構出任代理行，從而獲得相應的代理費收入，還可由此吸收大量派生存款，從而大幅提升結算等中間業務收入，而其他參加行只能按貸款認購比例獲得相應的利息收入。因此，一旦信貸市場上出現有效貸款需求，各家銀行在無法獨立承貸、需要組建銀團的情況下，都將去競爭牽頭行，這勢必引發各行爭當牽頭行的過分熱情。

(2)代理行和參加行在角色劃分上存在利益矛盾

若牽頭行未兼任代理行，那么通過銀團貸款成員協商確定哪家銀行充當代理行仍然存在利益上的沖突。由于擔任代理行能通過管理銀團貸款資金為本行派生大額存款，在我國目前利率管制和賬戶管制及“存款立行”的背景下，各行都希望掙一筆中間業務收入、拉一筆存款、更爭取一個好客戶，因此其作為代理行參與到銀團貸款的積極性較高，代理行自然成為利益之爭的焦點；而對于處于同一區域內的銀行而言，由于競爭關系，作為參加行參與銀團貸款，銀行大都認為不劃算，因而缺乏出任主動性和積極性。

(3)銀團貸款認購份額的劃分關系成員行之間的利益平衡問題

對一筆銀團貸款業務，牽頭行擁有對貸款份額優先認購權，當其確定了一個認購比例之后（例如40%），其他參加行才能予以認購，如何分銷剩余的60%貸款份額，涉及到某一參加行可能超值認購或認購不全，誰多誰少，原有市場份額占比如何保證，如何通過貸款份額分銷平衡各參加行在其中的利益等系列問題。這些問題都需要在參加行之間達成共識。此外，股份制銀行都希望通過參與銀團，除了取得貸款的回報，還能獲取存款、結算、中間業務等多方面的綜合回報，并希望通過大客戶關系的維護而能對其予以持續開發，提升自身話語權，因此在認購中，各參加行將誰也不愿意輕易縮減其市場份額，故急需建立銀團貸款認購過程中的利益平衡和協調機制，這又是一大操作難點。

4.銀團貸款協議條款的具體擬定具有相當難度

融資額度為多少時原則上須組建銀團貸款，如何確定組建銀團貸款的前提條件，以什么形式組建等都是一個需要充分討論的問題，即是以企業整體融資額度作為發起銀團貸款的條件，還是以單個項目的融資額度來發起銀團貸款，銀團協議是僅以四大國有商業銀行來形成協議，還是吸收省內包括股份制商業銀行在內的各主要銀行共同形成一個“銀團貸款協議”等都應予以討論。不同的組成形式是針對不同的目的，也會產生不同的利益，銀團貸款能否成功關鍵是參與行在風險和利益上能否取得共同的平衡，故而銀團貸款協議應從商業利益的角度來擬定，否則可能形成一紙空文，因此如何制定銀團貸款協議的具體條款以有效維護參與行的利益、制約牽頭行的權利難度較大。

參考文獻：

[1]劉 銳:銀團貸款:國有商業銀行聯手打造信貸新模式[N].證券時報，2005年5月12日

[2]艾克斯·羅德:對策中的制勝之道——合作的進化.（吳堅忠譯）[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3]張維迎:博弈論與信息經濟學[M].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4]王瑋沁:國內銀團貸款的博弈模型分析[J].青海金融，200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