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不過那片藍色的海

午后的茶吧里，人影有些稀，樂聲有些懶。兩杯淡淡的花茶，正冒著裊裊的熱氣。樂冰兒坐在我的對面，精致的妝容，掩不住長長睫毛下，淡淡的落寞與悲傷。她是一家旅行社的導游。偶然的一次機會，認識了S大青年才俊蕭雨。一個曾經快樂灑脫的女子，在愛情盛開的剎那，走上了一條艱辛的路。在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愛都能找到回音壁。樂冰兒的愛就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應。三個凡俗男女，在浪漫紅塵中，演繹了一出讓人唏噓不已的愛情故事。只是，故事里的每一個人，都沒能游過那片盛滿愛的藍色滄海。

樂冰兒:那年夏天我中了愛情的蠱

認識蕭雨，是在兩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帶團到三亞，他是我們團里的一員，也是最奇怪的一個。他從來不參與團里的集體活動，總是面對著那片藍天碧海極目遠眺。有時，一待就是兩三個小時。

注意到他，不僅僅因為這些，他屬于那種讓女子一見就再難相忘的男人。30歲出頭的年紀，一米八的陽光個頭，白凈的國字臉上，有一雙讓人無法抵抗的眼睛，海水一樣深不可測，細細讀來，又似有無限的憂傷。我想，最初打動我的應該就是那兩泓憂傷的眼波。身邊的男人都在為金錢世俗忙碌奔波，誰還會固守那樣一份憂傷。對于他，除了好奇，我的心里竟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憐惜。

找機會接近他，成了那段時間我除了工作外最重要的事。談起來才知道，我們不但來自同一個城市，而且他的單位就在離我們旅行社不遠的S大，他是那里的年輕副教授。心里那份暗暗的喜歡由此而起。他未婚，我未嫁，我們之間的路，應該不是那樣遙遠。

從海南回來，我猶豫再三，主動撥通了他的電話。那天他正好沒課，我們就約在城東的上島咖啡見面。在團里相處了那些天，再見面，彼此間已沒有陌生感。只是，他的話始終不多，更多的時間，他像一位和藹的兄長，只是含笑聽我絮叨。偶爾，他會輕輕地插上一句，年輕真好。那語氣，仿佛他已老氣橫秋。

此后的每個周末，只要我不帶團出去，就忍不住給他打電話發短信。他也從來沒有拒絕。他說，其實，他很寂寞。那句話，是我們共同喝過N次咖啡以后，他說給我的。為著那一句他的寂寞，我的心跳得一塌糊涂。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的心，25年來，我從沒有為哪一個男人那樣輾轉難眠過。他已過30歲，那么優秀，對感情絕對不會一竅不通。可他面對我頻頻的暗示，總是能恰到好處地阻擋。他會用寵愛的目光撫摸我，卻又在我的熱情面前慌張退縮。兩年，我們就在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態下走過。

27歲，放在哪里，都要進入大齡女的行列。他卻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愛情于他，似乎可有可無。如果我不夠勇敢，不率先捅破那層隔在我們中間的紙，我不敢想象，我們要這樣子拖到何時。可也正因為我的勇敢，我把自己置于一個無法前進也無法后退的境地。他是一個有過去的男人，且是一個走不出過去的男人。他的那段浪漫凄美到不太真實的愛情，讓我不知如何面對。下面就是他講給我的，我的王子和他的公主的故事。

蕭雨:我與藍瀅瀅的那片海

那個女子，叫藍瀅瀅。幾年前，我畢業后留在這所島城大學教書，她是我的同事。最初的印象，只記得她蒼白美麗，弱不禁風的樣子。每日，她的腋下夾著三兩本書，低著頭，匆匆來，默默去，像一株寂寞美麗的小樹。那時，我只知道，有一個叫藍瀅瀅的女同事而已，彼此間并沒有過多的交往。

注意到她，是因為一次海邊奇遇。那天傍晚，我到離校園不遠的海邊散步。我正對著遠方的海面出神，一陣求救聲驚醒了我。我看到一個黃色的救生圈正向海的深處漂去，旁邊不遠處，是一個正在奮力掙扎的女子。我沒多想就沖過去，救起她，才發現，是藍瀅瀅。這之后，我們之間的話多起來。后來才知道，我們在海邊的相遇，是她設的一個小小騙局，她說她早就喜歡上我，卻不知用什么方式引我注意。知道我每天傍晚都到這片海灘上來散步，她就設了那樣一步險棋。那個秘密很是讓我震動，一個女孩子，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只為引起一個男人的注意，那要怎樣濃烈的渴望才會如此。

我們戀愛了。那是我生命中最甜美的一段日子。一個自由慣了的男人，忽然有了一種幸福的約束。那時候，我們的工資都不高，卻滿心都是幸福快樂。我們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打算攢夠了首付，就在那個城市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那片海，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我和瀅瀅經常一起牽手到海邊。最初浪漫的相遇細節，是我們永遠都不厭煩的美麗回憶。

愛情瓜熟蒂落，我們準備結婚。雙方的證明都開好了。去醫院體檢回來，她的態度卻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冷若冰霜地對我說，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愛我，她甚至提出毀婚。那個決定，把我嚇住了，我幾近瘋狂地問她要一個理由。她除了流淚，什么都沒有說。那段時間，她變得忙碌起來，與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她同朋友出去喝酒唱歌，每天玩到深夜。她再也不肯安安靜靜地坐在案前讀書寫東西，而且，她變得極度神經質，我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就能讓她大發雷霆。發過脾氣后，她又常常莫名其妙流著眼淚對我說對不起。關系鬧到最僵的一次，她決絕地把我送給她的一件貼身的小首飾摔到地上。晶瑩透亮的一只小玉兔，她的生肖吉祥物，在陽光下碎成一粒又一粒的淚。然后，她又趴在我的懷里，無聲地哭。她說，緣分盡時，就如那一地碎玉，任你怎么努力，都無從拾起。那時候，我為她的變心痛苦不堪，根本就沒有留意過，她狂亂冷漠的眼神背后，隱藏的那份苦澀。

最后一次，牽手到那片熟悉的海，是在一個透著血色的黃昏。那天，西天的云霞燒得像一片通紅的火。她換上自己最愛的那身藍色泳裝，她說，她想好好地再同我去踏一次浪。還是那只黃色的救生圈，她攀著它，慢慢地向海的深處游去。我跟在她后面，卻怎么也跟不上。然后，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一個浪頭撲來時，決絕地松開了手，那只黃色的游泳圈跳了幾下，向更遠的海里漂去……

等我發瘋一樣游到她身邊，她的長發已在藍色的海里，盛開成一片黑色的海藻，嘴角卻掛上了永恒的笑。

她的病歷，連同一封沒有寄出的信，是在她走后的第三天，我在收拾她的東西時找到的。白血病，她為了那三個字選擇了那樣的死。她說，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很喜歡《海的女兒》。所以，長大了，她選擇了在這個能看到海的城市讀書工作。她很幸運，在這里，她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王子，她不愿意，把那樣一份人生的巨痛，呈現給他。她希望，他可以了無牽掛，重新開始一段新的路。

她終于做了一回海的女兒，恬靜地睡到了大海的懷抱里，卻把那片傷心的海，永遠留給了她的王子……

樂冰兒:

我們可否游過那片藍色的海

她就那么走了。除了那片永恒喧鬧永恒寂寞的海，她沒有給蕭雨留下更多。其實，就是那片海，已浸透了他今生愛情所有的甜蜜與憂傷。六年里，他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過早地步向人生的秋涼。他對我說，他努力過，試圖忘卻，試圖去接納另一種人生，尤其是在遇到我之后，可他終究不能夠。有些寂寞，陷進去就不再容易找到出口。在我和他之間，藍瀅瀅像一個固執的影子一樣站在那里。他說，每當面對我溫柔的面孔，他都忍不住地想起藍瀅瀅，幻想如果當初藍瀅瀅不做那種選擇，如果她肯給他們的愛以機會，今天他們會怎樣？如果當初他能夠細心一些，多關心她一些，她會不會還去做那個選擇？這些，已永遠沒有人能回答。

蕭雨說，他常去看藍瀅瀅出事的那片海，看它平靜的樣子，看它傷心嗚咽的樣子，也看它怒氣沖天的樣子。也許，這就是人生本來的模樣。韓紅的《那片海》，成了蕭雨最愛的一首歌。在她走后的日子里，他不厭其煩，在那種如泣如訴的蒼涼里，一遍又一遍地觸摸著往事:曾經的海枯石爛一轉眼就上云天，何必再想何必再說那一段塵緣;曾經的憂傷寂寞一轉眼就上云天，何必再想何必再說那一個冬天。你看那花兒都謝了，你看那海兒都哭了，你知道我會永遠永遠等你給我的回答，讓我們忘了那片海，讓我們來世再重來，讓我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再分開……

只是，我不知道，蕭雨在為那片海哭泣的時候，是否想到過同樣在那片海里掙扎的我。我的柔情與堅持，在他的固執下，能走多遠？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們的這段愛情，算不算如此？她給他的那份愛，太過沉重，沉重得讓他無法游過那片滄海。我對他的那份情，又太過執著，執著到無法輕言放棄。那一片橫在我們面前的藍色的海，我們能否游過？

編輯小語

其實對于那些真心愛過的人，我們的心里，總會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這痕跡也必然會對今后的愛情產生影響。只是，如果愛人是在熱戀中故去，而她的離開又帶著犧牲和成全的意味時，那道愛的痕跡，就變成了一個難以愈合的心理創傷，讓人陷入深深的自責、后悔、想念和痛苦悲傷之中，這段感情會在不斷的追憶之中變得完美和刻骨銘心，而已故愛人就成了今生唯一的真愛。與有過這種經歷的人相愛，是需要些勇氣、智慧和耐力的，不過，世間那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哪一段不是從困難和考驗中走過的呢？不要試圖讓他忘記過去，你可以期待的是，幫助他正視往事，讓他帶著那道美麗的傷痕，和你一起，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愛情。

圖/李明月 編輯/李一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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