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出差,晚上約了女友過來陪我。請她吃了簡餐,又請她看了一場香艷的電影,兩個人走在夜深。女友說,你這會兒是不是特希望我是一男的呀?我嫣然笑答,拜托!我只是膽小,并不寂寞。
先后洗過,女友自帶了睡衣換上,雙雙上床。女友撿了床頭的《聊齋》來讀,我背過她,蜷得自然舒服,抱一抱枕睡去。抱枕是超市里買的,心形玫瑰色,上面有極柔軟的絨毛。
凌晨被女友搖醒,說你干嗎呀?要我來陪你,你需要我陪嗎?抱一枕頭呼嚕得多香啊。我看著懷中的抱枕,皺了皺眉問,怎么了?女友說,換了地方我睡不著怎么辦?
翻身下床,打開柜子,扒出一堆的抱枕來。赤橙黃綠青藍紫,我說,挑一個吧。女友臉上登時寫出三個標準的“O”。每一個“O”里面,都有一個小小的“?”。
不知從何年何月起,我有了收集抱枕的嗜好。說收集并不準確,都是買了來用,不是珍藏。式樣不同、顏色不同可以用于不同的心情和夜晚。喜歡它的柔軟、它的可愛、它的貼心。煩惱的時候有它抱著,是個傾訴的對象;哭泣的時候有它抱著,是塊吸淚的海綿;喜悅的時候有它抱著,是另一張可親的臉;做夢的時候有它抱著,醒來了可以與它一同重溫好夢的細節……最重要的是,抱著它,有抱自己的感覺:安全,踏實。
丈夫數次抱怨我,說他睡在我身邊,我不抱他,卻抱一枕頭!
怎么解釋呢?從讀李煜的“桃李依依春暗度”,到鏡子里發現自己眼角的幾小條魚尾紋,我突然有了流年收不住的感覺。丈夫雖好,抱著他堅實的背,我依然感受時間在我的皮膚上不斷裁剪。我不知道女人有幾個春天,但我知道四季春最短。而且,早春里有遲遲不肯離去的冬,春暮里有大片的悵然若失與迷茫。
女人三十算不算最好?男人是成熟的,物質是穩定的,女人也由花成了果實。不再有蜂蝶的戀戀而舞,不再懼風雨的時時來襲,面龐紅透神秘,身段誘人可比,三十女人如掛在枝上的蘋果,眉目多情,言行矜持。卻也因懸在空中,內心有了無盡的憂患意識,失眠是常事。抱枕,是我送自己的禮物,丈夫也替代不了的,可以緩解一切不安。晚上,裸了身子抱它,或者穿著絲綢的睡袍,將它緊緊貼于面部,極盡溫柔與之親密。片刻便安心,睡去。丈夫眼里,那一刻我是孩子——可愛的孩子,忍不住想要去疼愛的孩子;或者,一只想要去逗弄的憨態可掬的睡貓。
而我懷里的抱枕,令丈夫醋意橫生。他曾經從我懷里奪了去,開了窗扔到樓下,然后在我的哭鬧和捶打中,強行了丈夫的權力。他說,對不起。我不依,他就只穿了一條白三角內褲下樓了,去撿草坪上的抱枕,結果,剛下樓就被手電筒照上了……
這樣的事情后來再也不敢發生。老公順從了我的喜好,并親自陪我去商場挑選抱枕。他說,抱著它睡真那么舒服嗎?
真舒服!抱著它,有時間靜止享受此刻的感覺;有回到童年的感覺,心是單純的,想法也是單純的……并不感覺時間流過,并不感覺,我老了。抱著它,憐惜自己。
最好的是月夜,或者雨夜。無論抱著它聽雨或者望月,都不禁想一些好的事情。連夢,都有我幸福的微笑。
抱著它睡,無有憂傷。似蝴蝶飛過滄海,有云夜夜落下供眠,才能養足了精神,好飛過。丈夫說,蜷在我懷里,再抱著它,豈不更好?
也是。
抱枕而眠,三十,女人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