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中的權力及其運作

摘要： 福柯的權力觀與傳統權力觀有很大不同，他的權力是一種力量，是網狀的。本文借用福柯的權力觀來分析當代學校考試中的權力及其運作。既指出其中存在的問題，也指出了考試作為一種知識交換過程所具有的作用。

關鍵詞： 福柯 考試 權力

與傳統的權力觀不同，福柯是從尼采那兒借用了“系譜學（Genealogy）”一詞來進行權力分析。他所說的“權力”既不僅僅指在任何一個國家里保證公民服從的一系列機構和機器的國家政權，也不是指某種非暴力的。表現為規章制度的以法律形式出現的約束方式，而是指一種眾多的力的關系，是作用于他人的一種行為方式，一種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深深扎入社會生活的每一個方面的控制和支配方式。

權力是什么？福柯說：“權力不是一個機制，不是一個結構，也不是我們擁有的某種力量；它只是人們為特定社會中復雜的戰略情勢所使用的名字。”①“它既是有形的，又是無形的；既是顯現的，又是隱蔽的。毫無疑問，關于國家的理論和國家機器的傳統分析無法另盡權力運行和實施的領域。”②權力應該被理解為多重的力的關系，不應該從一個中心、從某個最基本的始發處去尋找權力的源頭，權力也不是某個集團、某個主體的所有物。相反，權力存在于各處、存在于任何的差異性關系中，“權力無所不在：這不是因為它有著把一切地點，或者在不同地點的相互關系中都會生產出來。權力到處都有，這不是說它囊括一切，而是指它來自各處。”③福柯明確地拋棄了那種自上而下的壓抑、籠罩、涵括、包裹性的國王權力，那種支配性、主宰性和統治性的權力。權力永遠存在于關系中，也可以說，權力永遠是關系中的權力。它隨時隨地產生于不同事物的關系中，這意味著權力總是變動的，復數的，再生性的，相互流動和纏繞的。④

在《規訓與懲罰》中，福柯論述了歷史上懲罰的三種模式：中世紀末和“舊制度”時期作為王權武器的酷刑，古典時期人道主義改革者的夢想以及體現了現代規訓技術的監獄和規范化監視。⑤“規訓（discipline）”是福柯新創的術語，它有與知識技能體系相關的含義如學科、知識等，亦有與懲罰相關的含義如紀律、訓練等。福柯便是通過規訓的多義性把“權力——知識”聯系在一起；同時規訓亦是權力——知識結合的產物。同時在此書的第三部分，福柯指出“規訓”的對象是身體，把權力與身體聯系在一起。這是福柯權力觀關注的兩大主題。福柯指出，權力從17世紀開始向社會的各個領域——學校、醫院、軍隊、工廠等中滲透，“‘規訓’事實上成為現代性教育的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征。”⑥

概括起來，福柯權力觀主要有三大特點：（1）福柯的權力觀強調關系。他主要從內在于關系網絡中來考察權力。福柯指出，權力關系并不外在其他形式的關系（經濟過程、認識關系和性關系），相反，它們內在于其他形式的關系之中。（2）權力不是某個具有物質實體性的、靜止的東西，而是在關系網絡中運動著的。權力成為一種中介運動，它接受并發生著各種關系存在，促使各種可能性關系存在。（3）傳統權力是線性的，微觀權力主張權力是網狀的。權力關系無處不在，是生產性的，潛移默化地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生發運作開來。

福柯權力運作的手段主要有：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檢查/考試。在此，本文主要探討檢查。

福柯認為，檢查/考試把層級監視與齊常化評斷兩種技術結合起來。檢查/考試是一種齊常化凝視（normalizing gaze）、一種監控，使評核、分類和懲處成為可能。可以說檢查/考試就像一對天眼，使每個個體纖毫畢現，任由逐一品評裁決。⑦那么檢查/考試得以存在的基礎是什么呢？福柯認為主要有三點：⑧其一，檢查/考試將可見性（visibility）轉化為行使權力的良機。檢查/考試是一個“宰制的空間”（space of domination），披上不偏不倚的外衣進行檢查和監察。規訓之所以可能，完全有賴一個有效的觀察和監視機制。其二，檢查/考試同時為個人整存了不少資料，儼如一個詳盡的檢察官。在學校中，根據這些記錄學生的表現可以被量度。其三，檢查/考試為整存檔案的技巧所包圍，使個體淪為“個案”。

考試（examination）⑨是知識傳遞的一個重要方式，考試是檢查在教育中最常見的表現形式。在這一場域中，也可發現教育中的權力及其運作。福柯指出，所有微型權力技術中最明顯的和教育相關的“考試（examination）”，是現代知識權力和現代所有無微不至的規訓控制方式中最精髓的體現。他還指出，通過考試檢查，我們得到了“權力——知識”和“可算度的人”這兩種現代形式。考試的功能，最先是作為知識的中轉站，把知識從有權勢者（教師、醫生、雇主）傳授給相對的無權勢的人（學生、病人、工人）。這種傳遞也朝相反方向進行。因此，權力關系和知識關系的支配，在“考試/檢查”中最為明顯。⑩18世紀后期出現了考試、評分及書店三種新的教育實踐方式。可以說，“當書寫、評分、考試這三種做法結合在一起，人類歷史才發生重大變化，乃至出現斷裂。現代學科規訓制度的權力，尤其是規訓性知識的權力，直到這一刻才成為可想象的事。”{11}“要知道，在這種微不足道的技術中可以發現一個完整的知識領域、一種完整的權力類型。”{12}“學校變成一種不斷考試的機構。考試自始至終伴隨著教學活動。”{13}知識（不論以哪一種學科規訓形態出現，或在那個時候流行或者主導），不斷在創造新的權力形態。{14}在教育場域中，“通過一種不斷重復的權力儀式，考試被編織在學習過程中。考試使教師在傳授自己的知識的同時，把學生變成了一個完整的認識領域。”{15}可以說，檢查作為知識的中轉站，把知識從教育者傳授給學生，那些有權施行考試的人再通過強迫學生接受考試來獲得額外的知識，并由此獲得更多的權力。用福柯的話來說：“權力關系和認識關系的強行介入在檢查中異常醒目。”{16}

權力和知識從來都不是簡單地聯成一氣或相等同的，所以在權力和知識之間必定有一個第三者在起作用。霍金斯認為教育實踐方式就是這第三者。更準確地說，權力——知識關系中間的連結是歷史上不斷在改變之中的教育實踐方式，也即是書寫、考試、評分。{17}福柯指出，正是這三種方式，使我們成為了可算度的人。

考試是教育實踐領域，知識和權力最關鍵的聯結方式之一。“學校中的考試是一個永恒的知識交換器。它確保知識從教師流向學生，但它也從學生那里取得一種供教師用的知識。”{18}同時，學校、教師也通過考試管理學生，體現出他們的權威、權力。它是教育場域中權力運行的重要方式。

注釋：

①②④［法］米歇爾·福柯著.佘碧平譯.性經驗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67.

③杜小真.福柯集［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8：531.

⑤汪民安.福柯的界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215.

⑥劉北成.福柯的思想肖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275.

⑦{12}{13}{15}{16}{18}［法］米歇爾·福柯著.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M］.北京：三聯書店，2003:208-218，208，210，210，208，210.

⑧⑩{11}{14}{17}［美］華勒斯坦著.劉健芝譯.學科·知識·權力［M］.北京：三聯書店，1999：140、53、47、49-50、78-79.

⑨這里所討論的考試，主要指學科的考試，不包括學校的平日檢查。